当阿克带着满身的疲惫和一脸的震撼,将“白骨面具人”留下的那段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兰恩时,整个地下实验室都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空间扭曲……精神传讯……‘沙丘’苏醒……”巴奈特喃喃自语,他那颗充满了齿轮和杠杆的大脑,第一次感觉到了知识的贫乏,“老师,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太多了。”
“一首如此。”兰恩的表情,出人意料地平静。
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他反而从这场失控的混乱中,嗅到了一丝……机遇的气息。
他走到巨大的废墟地图前,这张地图,在最近一个月里,己经被他用不同颜色的染料,标注得密密麻麻。
“学院区,因为‘天秤裁决’的失控和‘共振网络’的毁灭性打击,短期内,必然会收缩力量,舔舐伤口,并陷入内部的权力斗争。菲利普那个疯子的失败,会让他的政敌抓住把柄。”
“魔法区,因为那道被嫁祸过去的‘狂暴能量’,他们的‘守护结界’出现了裂痕。那些高傲的法师们,现在恐怕正焦头烂额地进行修复,并且会对学院区产生前所未有的警惕和敌意。”
“秃鹫兄弟会,‘毒眼’成了我们的‘毒蛇’,而‘铁爪’的残部,则因为失去了学院区的支持和大部分精锐,沦为了无主的野狗,再难构成大的威胁。”
“而我们……”兰恩的手指,在代表“新生镇”的那个小点上,轻轻敲了敲,“我们虽然也付出了代价,但我们成功救回了汉斯,重创了宿敌,并且……让整个诺瓦城都陷入了内乱的边缘。我们为自己,赢得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的分析,清晰而冷静,如同一束光,驱散了众人心中因为未知力量而产生的恐惧。
“那……那三个孩子呢?还有那个‘静默守护者’?”格雷问道,他对那个能凭空消失的白骨面具人,依然心有余悸。
“‘种子必须回归故土’。”兰恩重复着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深思,“这说明,‘静默守护者’并非我们的敌人。他们带走孩子,是出于保护,或者……某种更深层次的使命。而他们留下的那句话,‘去南方的琥珀城’,既是线索,也是……一个邀请。”
“老师,您真的打算去南方?”艾拉担忧地问道,“那里对我们来说,完全是未知的领域。而且,聚落现在百废待兴,您……”
“我必须去。”兰恩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抬起手,掌心那枚与“古树之心”签订的契约烙印,似乎在与遥远的南方产生着某种微弱的共鸣。
“第一,那第三块‘知识之心’的残片,对我,对整个聚落未来的技术发展,都至关重要。我必须找到它。”
“第二,‘静默守护者’这个古老的组织,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秘密,对‘灰烬计划’的了解,远在我们之上。他们留下的‘人情’和‘邀请’,是我们未来对抗学院区时,一个极其重要的潜在盟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兰恩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奥马尔的流沙商会,虽然与我们达成了协议,但商人永远是逐利的。我需要亲自走一趟南方,去见识一下他们真正的实力,去接触更多像他们一样的沙漠城邦,去……将我们与他们的‘商业合作’,变成一个更稳固的、足以对抗学院区的……‘南方联盟’!”
“我不能永远指望枯木婆婆的庇护,也不能只依靠毒眼的阴谋。新生镇想要真正地站稳脚跟,就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真正的‘盟友’和‘外交手腕’!”
这一次,没有人再提出反对。
所有人都明白,兰恩的目光,己经不再局限于诺瓦城这片小小的废墟。他正在下一盘……以整个世界为棋盘的大棋。
“可是,老师,您一旦离开,学院区如果再次发动攻击怎么办?”巴奈特提出了最现实的担忧。
“他们不会,至少短期内不会。”兰恩自信地说道,“第一,他们自己的麻烦比我们多得多。‘共振网络’的毁灭,对他们的打击是根本性的。第二,‘毒眼’会成为我们安插在他们心脏地带的一颗钉子,随时向我们传递他们的动向。第三……”
兰恩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如同罗盘般的装置。
“这是我利用与‘古树之心’的契约,以及对‘共鸣信标’的研究,制作出的一个‘脉搏感应器’。它能随时感应到‘沉默深渊’和‘古树之心’的能量状态。一旦学院区有任何大规模的能量调动,或者‘沉默深渊’再次出现异动,我能在千里之外,第一时间察觉。”
“而且,”他将“脉搏感应器”交给了艾拉,“你也可以通过它,与我进行最简单的‘信号’联络。它将是我们之间……最后的保险。”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兰恩开始为他的“南行计划”,进行周密的部署。
他正式任命,在他离开期间,由艾拉、汉斯、巴奈特、格雷西人,组成“最高议事会”,共同管理聚落的日常事务。
艾拉,负责科研、医疗和民生,是聚落的“大脑”和“心脏”。
汉斯,作为“总教官”,负责军事训练和防御体系,是聚落的“盾牌”。
巴奈特,负责工坊生产和技术研发,是聚落的“工兵铲”。
格雷,则负责斥候队和对外探索,是聚落的“眼睛”和“利剑”。
这个权力的划分,既保证了聚落的稳定运转,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内部制衡。
他还秘密会见了一次“毒眼”,交给了他一份新的任务清单,以及……一支刚刚由艾拉研制出的、能暂时压制他体内旧伤的“特制药剂”。恩威并施,将这条毒蛇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最后,他找到了铁砧。
“铁砧先生,我需要您,作为我的向导和……‘引荐人’,与我一同南下。”兰恩说道。
铁砧在得知兰恩的决定后,眼中露出了激动的光芒。他知道,这位年轻的“智者”,终于要踏上寻找“同类”的道路了。
“遵命,我的……智者。”他单膝跪地,郑重地行礼。
一切准备就绪。
在一个星辰稀疏的夜晚,兰恩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带着铁砧,以及他精简到极致的行囊(里面装着“怒火投射器”的核心零件、一些关键的化学药剂、以及那几块经过他反复研究的“圣井源核”碎片),悄然离开了这个由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正在焕发勃勃生机的家园。
他站在聚落外的山丘上,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片在夜色中闪烁着点点灯火的“新生镇”。
那灯火,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虽然微弱,却充满了生命的力量。
他知道,他此行,是为了让这片萤火,最终能汇聚成……足以照亮整个世界的燎原之火。
南方的风,带来了陌生的、混杂着沙砾和香料的气息。
一片全新的、更加广阔和神秘的世界,正在他的面前,缓缓展开。
而诺瓦城废墟的这场牌局,也因为他的暂时离场,进入了一个更加诡异和莫测的……中场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