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通往荆州的官道,在深秋的肃杀中蜿蜒。凛冽的寒风卷起枯黄的落叶,抽打在秦红玉褴褛的衣衫上。她早己不复将门虎女的英姿,形容枯槁,面色苍白如纸,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执拗的火焰——那是叶凡在她心中种下的“天命”之火,在绝望的土壤里反而烧得更旺。
装疯卖傻逃出如同囚笼的秦府,只是第一步。秦阳的震怒如同雷霆,瞬间席卷了整个秦家的势力网络。一道道带着家主冰冷意志的命令被飞速传递:“不惜一切代价,带回小姐!若遇反抗…可伤,不可死!” 这“可伤”二字,如同淬毒的冰针,刺透了所有奉命追捕者的心。
于是,秦红玉的逃亡之路,变成了与至亲之人的残酷追逐。
一次在荒废的驿站。她刚灌满水囊,身后破空声尖啸而至!她狼狈地扑倒在地,一道凌厉的剑气擦着她的头皮飞过,将身后腐朽的木柱斩为两段!烟尘弥漫中,她看到三叔秦烈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写满了痛心和决绝:“红玉!莫再执迷!随三叔回家!” 秦红玉眼中只有叶凡的影子,她尖叫着,抓起地上的尘土扬向三叔,趁其闭目瞬间,如同受惊的野兔般撞破残窗,消失在茫茫荒野。
又一次,在湍急的河边。她被秦家三位长老带人堵在浅滩。冰冷的河水浸透了她单薄的裤腿,刺骨寒意让她牙齿打颤。长老苦口婆心:“小姐!那叶凡己是瓮中之鳖!你此去是自投罗网!莫要再连累秦家!” 秦红玉却仿佛听不见,她眼中只有荆州的方向,只有叶凡在诏狱中受苦的模样。她突然不顾一切地冲向河水深处!长老们投鼠忌器,不敢下重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借着水势和夜色,艰难地爬上对岸,留下一串踉跄带血的足迹和身后族人痛心的呼喊。
追捕如同附骨之疽。秦家的精英如同梳子般一遍遍梳理着她可能经过的区域。她的斗篷被剑气撕裂,手臂被流矢擦伤,脚底磨出了血泡,饥饿和疲惫如同跗骨之蛆。支撑她的,唯有心中那团为叶凡燃烧的、名为“爱情”的虚妄之火。这火焰,在“天命”的加持下,让她无视了父兄的担忧,家族的危机,以及…前方那深不见底的血色陷阱。
当她历尽艰辛,终于拖着残破的身躯,如同幽魂般摸到荆州城下时,时间己是黄昏。
残阳如血,将巨大的荆州城墙染上一层凄厉的暗红。然而,比夕阳更刺目的,是城楼之上悬挂的景象!
秦红玉躲在城外一片枯萎的芦苇荡中,借着最后的天光,颤抖着举起一个简陋的竹筒望远镜(逃亡途中从商队顺来)。
视野瞬间拉近!
荆州巍峨的城门楼飞檐下,密密麻麻悬挂着数十颗…人头!
新鲜的、凝固着惊恐与不甘的头颅!雨水冲刷过的惨白面孔在晚风中微微晃动,如同地狱枝头悬挂的、风干的果实。乌鸦聒噪地盘旋,时而落下,用喙啄食着那些头颅上残存的皮肉组织,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笃笃”声。
秦红玉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
她看到了!
花白须发、怒目圆睁的,是六玄剑派的周通长老!那个曾对她和叶凡流露出善意长者的头颅!
旁边怒目虬髯的,是“断江刀”古河!那颗头颅上还凝固着最后一刻的狂怒!
还有…还有更多年轻的面孔!许多她曾在六玄剑派有过一面之缘的精英弟子!他们曾经鲜活、充满朝气的脸庞,此刻只剩下死寂的灰败和凝固的绝望!
秦红玉的心猛地一抽!
“呕——!” 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让秦红玉胃里翻江倒海,她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胆汁的苦味弥漫在口腔。望远镜脱手掉在泥泞中。
城楼上,悬挂的头颅如同无声的警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下方城门紧闭,守卫森严,不良人腰间的“风”字铜令在暮色中反射着冰冷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和乌鸦带来的腐臭。
强闯诏狱?救出叶凡?
秦红玉瘫坐在冰冷的泥水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瞬间浇灭了她心中那团一路支撑她的虚妄之火,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看着城楼上那些死不瞑目的头颅,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强闯的下场!
不可能!这根本是十死无生的绝地!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叶凡…还在那地狱般的诏狱里!她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冰冷的绝望并未持续太久。叶凡那“天命”在她灵魂深处留下的烙印,如同不灭的余烬,在绝望的寒风中再次顽强地闪烁起来。一个被她刻意遗忘、甚至在禁足期间让她嗤之以鼻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蛮州!马家由!
父亲秦阳有意将她许配给蛮州第一世家马家的长子,马家由。在她被叶凡气运蒙蔽的心智中,那个马家由,不过是个粗鄙不堪、仗着家世耀武扬威的纨绔子弟,连叶凡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她曾对此厌恶至极。
但现在,这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马家…马家由…” 秦红玉喃喃自语,眼中重新燃起一丝扭曲的希望之光,“对!找他!他有兵!蛮州兵强马壮!只要…只要能救出叶凡…”
她自动屏蔽了关于马家由的所有负面信息,在“天命”的扭曲滤镜下,她甚至开始“合理化”这个选择:父亲不是想联姻吗?那她就用这个身份!荆州!对!荆州富庶!顾风残暴不得人心!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她挣扎着爬起身,顾不上满身泥泞和刺骨的寒意,深深看了一眼荆州城楼上那片令人作呕的血色“风景”,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她猛地转身,不再看向那地狱般的城池,而是朝着西南方——蛮州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再次踏上了亡命之路。心中只剩下一个扭曲的念头:找到马家由,说服他出兵!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献上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