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阴影：金銮殿外，汉白玉阶冰冷刺骨，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穹。
秦阳，这位曾令北方蛮族闻风丧胆的凉州总帅，帝国的钢铁长城，此刻却像一尊被风雨侵蚀的石像，僵立在殿门巨大的阴影里。他紧握的双拳指节惨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殷红的血珠无声渗出，滴落在光洁如镜的石面上，晕开一小朵刺目的花，他却浑然不觉。殿内传来的每一丝细微声响，都如同重锤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殿内，龙涎香袅袅，却驱不散无形的寒冰。年轻的帝王顾风端坐于高耸的龙椅之上，冕旒垂下的玉珠遮掩了他部分神情，只余下半张脸挂着一种经过精确计算的、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如同戴着一张完美的面具。
“秦卿，”顾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空旷的大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仿佛在宣读早己拟好的判词，“帝国铭记你戍守凉州、抵御北狄的赫赫功勋，凉州军民，亦感念秦帅多年守护之恩。”他微微一顿，那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丝，却更显冰冷：“然，治国之道，贵在均衡。凉州军权，集于秦卿一身多年，于社稷长治久安而言，终非上策。朕，心甚忧之。”
秦阳猛地抬头，布满风霜的脸上肌肉抽动，眼中是压抑的惊涛骇浪：“陛下！”他的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沙哑，“微臣秦阳，赤胆忠心，天地可鉴！凉州军，乃护国之刃，绝无二心！红玉她…”
“朕相信秦卿的忠心。”顾风轻轻抬手，一个细微的动作便截断了秦阳所有未出口的辩白与恳求，如同掐灭了一簇微弱的火苗。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秦阳脸上，却带着千钧之力。
“正因如此，朕才愿给秦家一条生路。秦卿只需交还凉州军权，安享尊荣，朕便即刻下诏，赦免令爱秦红玉私放钦犯、意图谋反之罪。否则…”顾风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尾音，和那双在冕旒阴影下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眸，己将他未尽的威胁演绎得淋漓尽致。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沉压在秦阳的肩头，让他几乎窒息。赦免红玉…这西个字，像淬毒的蜜糖，又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秦阳的心尖。他死死盯着龙椅上那个年轻的身影，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位他宣誓效忠的帝王。曾经的浴血奋战，累累伤痕，麾下将士埋骨的边关风沙… 在这一刻，都化为帝王权术棋盘上，一枚可以轻易舍弃的棋子。
许久，一声几乎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铁锈味的叹息响起。秦阳缓缓地、极其沉重地低下了他那从未向敌人低下的头颅。他一步步走向御案旁早己备好的笔墨，那脚步沉重得如同拖曳着千钧镣铐。
笔，握在惯于挥舞长刀、拉满强弓的手中，此刻却重若千钧。
墨，饱蘸浓黑，落在调兵文书雪白的纸上，每一笔划下，都像在亲手剜割自己血肉相连的躯体。
一张，又一张… 那些他一手提拔、同生共死、情同手足的将领名字，在他颤抖的笔尖下，被轻易地调离核心，发配至无关紧要的闲职。他苦心经营数十年，如同钢铁堡垒般坚固的凉州军将官体系，就在这冰冷的大殿之上，在他自己手中，被一纸一纸，无声地肢解、瓦解。
而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凉州边关，一队队从未在兵部档案中留下过深刻痕迹、履历空白得可疑的“新晋军官”，正手持盖有玉玺的任命文书，如同幽灵般悄然抵达。他们神情刻板，目光空洞，只知对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效以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忠诚——这些，正是顾风通过他系统，凭空兑换而来的完美工具。
一周后。沉重的宫门在秦阳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如同一个时代的终结。他独自一人，站在皇城巍峨的阴影之外。阳光刺眼，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身上象征总帅威严的紫袍金带早己褪去，换上了一身华贵却轻飘飘的锦袍，标志着一位徒有其名的闲散勋贵。疲惫，深入骨髓的疲惫，不仅来自于身体的煎熬，更来自于精神世界的崩塌。他回头望了一眼那金碧辉煌、却吞噬了他一生心血与骄傲的囚笼，眼神空洞。而在千里之外的凉州，朔风依旧呼啸，吹过冰冷的城垛。
军营中，熟悉的号令声、属于秦家军的独特呼喝，己然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划一却毫无灵魂的操练口令。那些面孔陌生的新军官，正以绝对的效率和冷酷，有条不紊地接管、拆解、重组着这支曾经流淌着秦家血脉的百战雄师。
帝国的北疆利刃，在无声无息间，悄然易主。
殿内，余温未散。顾风优雅地端起御案上的温茶，轻轻呷了一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唇边那一丝真正满意的弧度。
侍立一旁，如同融入阴影本身的不良人首领微微躬身。
“处理得很好。”顾风的声音带着一种棋手落下制胜一子后的从容愉悦，“帝国边军，拥兵自重，向来是龙榻之侧最不安分的隐患。如今，兵不血刃，波澜不惊…”他放下茶盏，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光洁的桌面，仿佛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此局，终是尘埃落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