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青禾想都没想：“我不怕人多，就怕没法教。”
巡查组走后不过三日，一纸带县令官印的文书就被马快送上山来。
王氏撕了粥棚的咸菜叶子刚泡进水，听到报信那一刻差点把整盆都掀翻：“啥？！真派人来了？”
赵殊拿着那张公文，脸都黑了半边：“说是虞家山列入清水县农业样板，三月之内接受‘官吏协同管理’，由县里派两名管理助官协助‘规范屯务、优化分配’。”
王氏当场骂出来：“啥协助？明摆着是来分羹的！”
小满拿着一张图表咬牙说：“这‘协同’两个字听着比抢还难听。”
虞青禾一口茶咽下去，没发火，只是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他们要来，那就得按咱规矩来。”
当天下午，她召集小组开了个“山头紧急事务会”。
“县里要插手，不是坏事，但不能让他们插到咱碗里。”她一锤定音。
“怎么整？”
“设‘对外协同小组’，仓库钥匙、盐票印章、粮票模板，照旧归屯里管。外头人来，可以看、可以记、可以建议，不能动手动脚。”
“要是他们硬抢呢？”王氏咬牙。
“咱没兵也没枪，但有规矩。”虞青禾淡淡说，“仓库不让单人开、粮票不能手写、鸡蛋出库三人签字……你看他们能改几个？”
赵老头点头：“咱现在不是怕官，是怕官不讲理。”
“对，”虞青禾看了他一眼，“咱不惹事，但也不让。”
第二天，县里派的两位协同官到了。
一个姓陈，年纪不大，瘦得能当尺子量米；另一个姓冯，满脸横肉，说话带官腔。
刚进屯口，陈就笑着拱手：“早闻虞家山能人辈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冯没笑，一开口就问：“你们仓库在哪？我们要核对粮数。”
虞青禾迎上来：“粮数天天有公示，先去看栏。”
冯皱眉：“口头说不准，要亲眼看。”
“好，看可以，请拿出县里的调粮章程，看你们带了哪一章？”
冯噎住：“我们是来协助的！”
“协助就得按协助来。”虞青禾淡定地回，“你要审账，我给你账，你要搬粮，你得有批文，你要开仓，你得三人共签。”
陈见气氛僵，笑着打圆场：“虞姑娘，我们真不是来乱动的，只是按上头要求，看看你们山头到底是不是‘典范’。”
虞青禾侧身：“那我请你们好好看。”
陈倒是看得仔细，从鸡蛋账翻到兔窝记，再翻到渠工工分册，连娃娃班巡查记录都没放过。
冯却总皱眉，鸡棚边上站了半天，问一句：“这鸡蛋你们谁数的？”
赵殊立刻：“我数的，每天下蛋多少我清得很，连鸡哪天不下我都有标注。”
冯挑眉：“你不是正式官吏，谁信你数得准？”
王氏首接在旁边回了一句：“我们信，他数得比你眼睛还准。”
虞青禾不声不响地递上一张“蛋出入记录”：三日一核查、一周一比对、一月一清表，连鸡窝草换没换都有记录。
冯脸色铁青。
陈接过去看了两眼，轻轻点头：“确实比我们县库清得多。”
中午吃饭，虞青禾让人煮了红薯粥、炒干豆、加了两颗鸡蛋。
冯看了一眼菜色冷哼：“你们不是说物资紧张？怎么还有蛋？”
王氏当场回他：“你今天干活了吗？没工就别吃饭。”
冯一拍桌：“你敢不让我吃？”
虞青禾把盐票放桌上：“你不是来体验的吗？这张票一工换来一蛋，咱不拦你去干一圈鸡棚试试。”
陈一口粥差点喷出来：“哈哈哈哈，冯兄，今怕是要先干半天活才能吃得下晚饭。”
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一甩袖：“你们记着，这山以后归我们管。”
虞青禾语气平静：“你可以管山，但你得先走规矩。”
晚上，赵殊回来报告：“那冯下去就嚷嚷，说咱山头看不起官。”
“咱不是看不起官，”虞青禾慢慢收拾茶盏，“咱是看不起不懂人事、不守规矩的官。”
那夜，小满在账本边写下一行字：
“山高水远，最怕不是没粮，是粮有人想白拿。”
协同官来屯不过三日，鸡蛋查了、粥棚数了、仓库翻了个底朝天，连娃娃班画的工分小鸡都指着问来问去，屯里人私下里早炸了锅。
“这两人不是来帮忙的，是来盯命的。”
“那姓冯的，天天站鸡棚口，不像是数蛋的，更像是数鸡腿的。”
“今早兔窝少了一只，是不是他带来的仆人偷的？”
虞青禾一边记账一边听这些议论，没吭声，只在兔窝账本后头记了一句：
【兔窝·西二栏编号17失踪，脚印往东坡林子去。】
王氏那天下午就发火了。
“这事不能不管！兔子不是鸡蛋，鸡蛋你偷一颗我还能生，兔你偷一只我半年白干！”
赵殊扛着锄头回来，说了一句：“山后兔道有脚印，人的，穿布鞋的，不是屯里人。”
小满翻账翻得满脸烦：“今天鸡蛋少两枚，菜地的锄头也少了一把，咋哪哪都出岔子？”
虞青禾停了手，把笔一放：“抓。”
“抓谁？”
“抓贼。”她咬字咯噔响，“咱屯不是没墙，是墙上没人看。”
当天晚上，她召集娘子队和娃娃班，开了个小会，连鸡都没叫第二声，就开始部署。
第一件事：改夜巡制度。
夜巡不再值一人，而是两人同行，轮岗加暗哨，巡逻路线不再固定，改为摇签抽段。
第二件事：兔窝、鸡棚、仓库全部换锁，钥匙由三人分持，且每次开仓必须登记签名。
第三件事：设陷阱。
赵殊在西坡兔道后口埋了个小陷坑，用木板盖住，再撒了点兔粮。
王氏在鸡棚背后藏了个破罐子，里头埋了两枚臭鸡蛋，说是“真有贼来，踩上一脚他能臭三天”。
小年也贡献了点子：“我把小竹哨系鸡腿上，只要动鸡，它就响！”
“你是想让鸡夜里变奏队？”
“那至少贼不能偷偷摸摸！”
当天晚上风有点紧，天还没全黑就起了阴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