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滋味如何?”
话音落,指尖轻颤。
嗡!
混沌剑影无声无息,穿过丈许潭水空间,悬停在赵黄巢眉心三寸之前!
没有威压。
只有一股纯粹到令人窒息的存在感。
仿佛只要它愿意,下一刹便可抹去此间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赵黄巢灰败的瞳孔骤然放大。
眼中倒映的不是那缕混沌剑影,而是那千里之外斩入识海的元神之剑!
“滋……”
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似水汽蒸腾又似灵魂撕裂的声音。
他整个残破佝偻的身躯,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枯槁的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都在疯狂跳动。
“……好……好……好剑……”
三个字,如同从腐朽千年的棺椁深处挤出,充满了沙砾摩擦的绝望与一种病态的叹服。
“斩我元神……裂我道基……碎我龙虎山百年运泽……不留余地……不结因果……”
他死死盯着叶脩,浑浊的目光穿透了生死。
“……只为……问这一句‘滋味’?”
叶脩手指微收。
悬于赵黄巢眉心的混沌剑影悄然散去,仿佛从未出现。
唯有潭心深水映照的一点寒光闪过。
那是叶脩的目光。
比剑光更冷,比万古玄潭更静。
这一瞥。
己是因果。
赵黄巢所有不甘的疑问,所有癫狂的念头,所有试图捕捉这超然剑道本质的挣扎,在这道目光下,如同暴露在正午烈阳下的幽魂,瞬间冰消瓦解。
“……”
一口蕴含金色道纹光泽的淤血,猛地从赵黄巢口中狂喷而出。
血溅寒潭!
水面剧烈翻腾,如同沸水。
他眼珠一翻,身体彻底软倒,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蛇。
石壁冰冷。
寒潭深影倒映着白衣。
也映出了那悬于赵黄巢泥丸之上,一缕斩断尘缘,寂灭轮回的无形剑丝。
朝宗之叹,问剑龙虎。
问的不是生死胜败。
问的是这一剑,叩在道心否?
……
寒潭血水翻涌,破碎的血沫在漆黑水面起伏。
石上佝偻的身体彻底失了声息,唯有那股裹挟着道基碎片和怨毒精魄的浊气,被无形的寂灭剑意碾磨吞噬,最终化作潭面一缕黯淡的青烟,飘散无踪。
风停了。
云顿了。
寒气凝成实质的霜,沿着寒潭周围的石壁无声蔓延。
整座龙虎山,陷入了比前几日更彻底的死寂。
是哀悼,更是百年气运一朝而散的空白。
就在这时,一声轻微的踩踏声,从寒潭后方那条通往后山秘境,积满尘灰的幽暗石径深处传来。
这声音如此细微,却又如此突兀,刺破了绝对的死寂,如同一根针扎在绷紧的鼓面上。
一个矮小的身影,逆着从石径入口透入的惨淡天光,缓缓走了出来。
不到三尺高的身量,瘦小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提起来。
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灰扑扑道童旧袍,宽大不合身,几乎拖到了地上。
光着两只沾满泥巴的小脚丫,踩在冰冷的青苔和碎石上。
他低着头,小小的身体似乎还在微微发抖,像一个做错了事被抓到,即将被严厉师长责罚的懵懂道童。
然而,就在这小小道童踏进寒潭这方死地的瞬间。
“嗡!”
一种难以名状的凝固降临了。
仿佛无形的时间流水被冻结,寒潭翻涌的血沫停滞在半空,甚至那袅袅升腾,象征着赵黄巢彻底消陨的青烟,都保持着最后飘散的姿态,凝固在冰冷的水汽里。
整片寒潭区域的时间与空间,被一股超脱凡俗,凌驾其上的宏大意志蛮横地按下暂停。
这不是叶脩的万剑归墟!
是另一种,古老到散发着岁月尘埃气味,却又纯粹的龙虎道韵。
“呼……”
那小小的道童终于抬起头。
露出的小脸,粉雕玉琢,眉眼稚嫩清澈如同山间初融的雪水,脸颊甚至还带着孩童特有的圆润。
他目光微移,看了一眼潭边石上那具枯槁的尸体,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赵黄巢……”
孩童尖细清脆,甚至带着一丝奶气的嗓音响起,却吐出冰冷、沧桑、不带半分情感的三个字。
“……废物。”
声音回荡在凝固的空间里,显得诡异莫名。
他终于将视线完全转向了立于潭畔的叶脩。
那双布满苍老的眼眸,与叶脩那平静深幽的视线,毫无花巧地撞在一起。
下一秒,无声的激流在凝固的时空中炸开,两人之间的潭水猛地被无形巨力排开,塌陷下去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深坑,坑壁光滑如镜,边缘凝固的水流诡异地保持着被排开的姿态。
赵宣素小小的眉头第一次皱了一下,的嘴唇抿得更紧,那双眼睛中旋转的道纹似乎都凝滞了微不可察的一瞬。
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童音,却带着能冻结九天黄泉的漠然:“吾于此山闭死关,餐霞饮露,斩却尘缘,己是百二十载寒暑。”
小小的头颅在宽大道袍的领口里微微转动,仿佛环视着这片被他意志凝固的潭水、破碎的山壁。
“……本以为跳出此间樊笼,再不问世事浮沉。”
目光最终落回叶脩身上,那稚嫩小脸上一片冰封。
“不想……”
“山被你斩崩了。”
“气脉断绝,再无一寸清净地。”
“我退不了……”
孩童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极其细微的起伏,不是愤怒,是一种计划被彻底打碎、再也无法独善其身的冰冷烦躁。
“退无可退。”
“所以,只得出来……”
他伸出那只袖口里露出的短小白胖如同藕节的手指,指向叶脩。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仅仅是这一指。
整个被凝固的寒潭空间,连同周围数里山脉,都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呜咽,仿佛整座凝固的天地都要随着这一指翻转倾塌!
“……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