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决殿演武厅的阴冷气息,仿佛还粘附在玄烬的皮肤上,混合着体内光暗冲突留下的隐痛,让他即使在教皇殿寝宫柔软的床铺上,也难以入眠。
窗外,武魂城的灯火辉煌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只有一丝清冷的月光从缝隙中钻入,在地板上投下一条狭长的、孤寂的光带。
玄烬蜷缩着,将脸埋进带着淡淡熏香气息的枕头里(╥╯﹏╰╥)?
白天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腾:巴拉克长老那双浑浊却如毒蛇般冰冷的眼睛、“蚀魂引”那诱发黑暗共鸣的阴冷波动、体内冥夜之爪几乎破体而出的狂暴、以及最后时刻,强行用圣光压制黑暗带来的经脉撕裂般的剧痛……还有,比比东最后那个复杂难辨的眼神。
“异端”、“大不详”、“除名永锢”……这些冰冷的词句再次浮现,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孤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排斥他这具“光暗同体”的身躯。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魂力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寝宫门口漾开。那波动强大、内敛,带着一种玄烬无比熟悉的、属于武魂殿至高权柄的威严,却又刻意收敛了所有锋芒,显得格外……柔和?
寝宫厚重的大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开启了一道缝隙。一个高挑的身影,沐浴着门外走廊壁灯昏黄的光晕,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是比比东。
她褪去了白日里象征教皇无上权威的华服与冠冕,只穿着一件式样简洁的深紫色丝绒长袍,长发如瀑般垂落,卸去了所有妆饰的面容在昏暗光线下少了几分凌厉,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疲惫与……一种玄烬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近乎柔软的东西。
比比东的脚步轻得像猫,走到玄烬床边。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少年蜷缩的背影上。月光勾勒出他单薄的肩线和微微颤抖的脊背。空气中弥漫着少年身上淡淡的药味(白日里治疗师处理过他的内腑震荡)和一种压抑着的、无声的委屈与恐惧。
时间仿佛凝固了片刻。然后,一只微凉却异常柔软的手,带着一丝迟疑,轻轻地、近乎小心翼翼地落在了玄烬的头顶。?(?'?'? )??????
玄烬的身体瞬间僵住了!他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那只手,属于武魂殿至高无上的教皇,那个平日里眼神都足以让人敬畏颤抖的存在,此刻却带着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笨拙而温柔的力道,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还疼吗?”比比东的声音响起,不再是朝堂上的威严清冷,也不是训练场上的严厉训导,而是低沉、轻柔得如同耳语,带着一种真切的关切。这声音仿佛有魔力,瞬间击穿了玄烬努力维持的坚强外壳。
玄烬没有抬头,但身体却无法抑制地更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小兽呜咽般的哽咽。
白天在裁决殿面对生死试探都未曾落下的眼泪,此刻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奢侈的温柔触碰,决堤般涌出,迅速濡湿了枕头。(′°????????ω°????????`)
感受到手下少年的颤抖和无声的哭泣,比比东那只放在他头顶的手,似乎也微微僵了一下。她的指尖轻轻梳理着他有些汗湿的鬓发,动作带着一种生涩的安抚意味。她沉默着,似乎在斟酌着从未说出口的话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裁决殿的巴拉克,本座会处理。他逾越了。”
这句话,首接为白天的试探定了性,也给了玄烬一个明确的交代——他的痛苦,她看到了,并且会追究。
接着,她的手指顺着他的头发滑下,轻轻触碰到了他颈侧一处因魂力反噬而残留的、细微的淤青。指尖微凉的温度让玄烬瑟缩了一下。
“转过来。”比比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命令,却奇异地没有平日的压迫感,更像是一种带着坚持的关怀。
玄烬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慢慢地转过身,仰起脸。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依然能清晰地看到上方那张在昏暗光线中依旧美得惊心动魄、此刻却卸下了所有冰冷面具的脸庞。
她的紫眸深邃依旧,但里面映着的,不再是教皇的威严,而是一种他无法解读的、浓烈而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怜惜,甚至…是痛楚?
比比东的目光仔细地扫过玄烬苍白的小脸,那未干的泪痕、微红的眼眶、以及颈侧那碍眼的淤青,都让她那双紫眸深处的情绪剧烈翻涌了一下。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从长袍宽大的袖口中,取出了一个精巧的、散发着清冽药香的白玉小盒。
她打开盒子,用指尖沾取了一点近乎透明的、带着莹润光泽的药膏。那药膏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极其温和精纯,显然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别动。”她低声说,指尖带着微凉的药膏,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玄烬颈侧的淤青上。
她的动作笨拙而缓慢,仿佛生怕弄疼了他,那份专注和谨慎,与她平日里指点江山、裁决生死的杀伐果断判若两人。
药膏触肤即化,带来一阵舒适的清凉感,瞬间抚平了那隐隐的刺痛。但更让玄烬心神剧震的,是比比东此刻的神情和动作中流露出的那份珍视。这不像教皇对待弟子,更像……一个母亲在照顾受伤的孩子?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玄烬,让他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有了泛滥的趋势。
“老师……”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却不知该说什么。是质问古籍室的秘密?还是倾诉身世的恐惧?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带着无尽委屈和依赖的呼唤。
比比东涂抹药膏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少年那双蓄满泪水、写满了迷茫、恐惧和一丝微弱希冀的眼睛,心头仿佛被最尖锐的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她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同样被命运抛弃、同样在黑暗中独自挣扎、同样渴望着一丝温暖的……自己。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玄烬以为她不会再回答。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叹息,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拂去他脸颊上的泪痕。她的指尖依旧微凉,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玄烬,”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力量本身,没有对错,更没有贵贱。光明与黑暗,都是这世界最本源的力量。所谓‘异端’、‘大不详’,不过是愚昧者面对未知和无法掌控之物的恐惧,是失败者为自身无能寻找的借口。”
她的目光锐利起来,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被墨迹抹去的卷宗,看到了裁决殿冰冷无情的判词。
“你记住,”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仿佛在为他,也为自己立下某种誓言,“你的圣辉之翼,是你的羽翼,是你的荣光。而你的冥夜之爪……”她微微停顿,眼神更加深邃,“是你的爪牙,是你刺破黑暗、守护自身的锋芒!它们都是你的一部分,是你玄烬独一无二的力量!”
“不要因为别人的恐惧,就去否定你自己的存在!更不要因为别人的定义,就迷失了自己的道路!”她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却又蕴含着一种滚烫的、近乎偏执的守护意志。
“只要本座还在教皇之位一天,”她微微倾身,靠近玄烬,那双紫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中如同燃烧的星辰,一字一句,清晰地烙印在玄烬的灵魂深处,“就没有人,能用‘异端’之名动你分毫!你是我比比东的弟子,这就够了。”
说完这番话,比比东似乎耗尽了某种心力,神情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看着玄烬眼中逐渐亮起的光芒,那光芒驱散了恐惧和迷茫,虽然依旧脆弱,却带着新生的坚定。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那个珍贵的白玉药盒放在了玄烬的枕边。
“好好休息。”她最后说了一句,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只小手猛地从被子里伸出,带着一丝犹豫和巨大的勇气,紧紧攥住了她长袍的衣角。
比比东的脚步停住了。她低头,看着那只因用力而指节泛白的小手,又看向床上少年那双带着一丝惊慌、却又无比倔强地仰望着她的眼睛。
时间仿佛再次停滞。教皇深紫色的长袍被一个七岁的孩子攥在手里,这画面若是被外人看到,足以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比比东没有斥责,也没有甩开。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那只小手攥着自己的衣角。过了许久,久到玄烬以为自己太过放肆,想要松开手时——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包容,覆在了他紧攥着衣角的小手上。没有用力拉开,只是那样覆盖着,传递着一种无声的、沉甸甸的回应。
“睡吧。”她最终只是低声说了这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与温柔。
比比东没有立刻抽身离开,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在床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首到感觉到玄烬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那只紧攥着她衣角的小手也渐渐失去了力道,滑落回被子里。
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收回自己的手,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陷入沉睡、眉头不再紧锁的少年,然后悄无声息地转身,如同她来时一样,身影融入门外走廊的昏暗光影之中,消失不见。
寝宫内恢复了寂静,只有清冷的月光依旧流淌在地板上。枕边玉盒散发着清冽的药香,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教皇的、冷冽却不再让人畏惧的气息。玄烬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一只手紧紧握着胸前那枚刻着“玄”字的玉佩,另一只手则虚握着,仿佛还残留着抓住那抹深紫色衣角的触感。他的嘴角,在睡梦中,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窗外,武魂城依旧灯火辉煌,象征着权力与力量的森严秩序。而在教皇殿深处这间小小的寝宫里,一个被定义为“异端”的孩子,却在至高教皇那冰层之下涌动的、复杂而深沉的情感庇护中,找到了片刻的安宁与力量。
这份庇护,或许并不纯粹,或许也带着算计与未来的未知,但在此刻,它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无比真实地温暖了玄烬冰冷的心。比比东的心湖,也因这无声的羁绊,投入了一颗名为“玄烬”的石子,激起了再也无法平息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