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冷冷地看着那一片狼藉被拖走,如同拂去几粒尘埃。他缓缓转过身,目光重新扫过殿下那一片面无人色、如同惊弓之鸟的百官,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更加深沉的、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
“天工院之殇,朕痛心疾首!所有死难工匠,以阵亡将士之礼厚葬!优恤其家眷!伤者,太医署全力救治!所需银钱,内帑支取!”
“蒸汽神机,乃强国之基!利在千秋!朕意己决!非但不会毁弃!更要举全国之力,攻克难关!再造!再造百台!千台!”
“工部!”
“臣…臣在!”工部尚书噗通跪倒。
“即日起!征调天下能工巧匠!汇集京畿!凡通冶炼、铸造、木工、机巧者,无论出身,皆可应征!待遇从优!立大功者,赏官赐爵!”
“另!给朕寻矿!寻最好的铁矿!煤矿!遍寻九州!不惜代价!”
“遵…遵旨!”工部尚书声音发颤,却不敢有丝毫犹豫。
“退朝!”
雍正一甩袍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走向后殿。玄色的背影在森严的大殿中,如同一柄染血的、却更加锋芒毕露的帝王之剑。
毓庆宫。书房内。
西皇子弘历正提笔作画。笔下的梧桐枝干愈发虬劲,那只雏凤的羽翼也更加,眼神灵动中带着一丝锐利。一个心腹太监垂手侍立一旁,低声将太和殿上那场惊心动魄的朝争,以及杨光先等人被如狼似虎拖走的结局,详尽禀报。
弘历手中的画笔悬停在空中,一滴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在梧桐木的根部,晕开一小团深沉的、化不开的墨渍。
“哦?我那父皇…果然还是如此…雷厉风行。”他缓缓放下笔,声音温和依旧,听不出丝毫波澜。指尖轻轻拂过画中梧桐木上那团新晕开的墨渍,眼神却变得深不见底,如同寒潭。
“荧惑守心…天工院大火…杨光先…”他低声咀嚼着这几个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玩味和冷意的弧度,“真是…好大的一场火啊。烧掉了几个腐儒,也烧掉了我那好父皇不少…本钱吧?”他指的是那些珍贵的工匠和蒸汽机的进度。
“殿下,杨光先他们…”太监欲言又止。
“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罢了。”弘历拿起案头一块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沾染的墨迹,“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觉悟。妄图以卵击石,搅动风云?结局…早己注定。”他擦得很仔细,仿佛要抹去一切不该存在的痕迹。
“翊坤宫那边…年妃娘娘,可还安稳?”他忽然问道,语气平淡。
“回殿下,年妃娘娘…按时用药进食,胎像…依旧平稳。只是…”太监迟疑了一下,“粘杆处的人…守得更紧了。针插不进。”
“嗯。”弘历不置可否,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天色阴沉,铅云低垂,仿佛酝酿着什么。他仿佛能看到西山方向,那场大火虽然被扑灭,但升腾起的、带着怨恨和不甘的黑烟,依旧顽固地盘旋在低空。
“梧桐木…招凤亦引雷…”他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火…能焚木,亦能…炼金。”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深渊寒芒般的算计。
“告诉下面的人…安静些。”
“这盘棋…”
“还早。”
书房内,烛火摇曳。画中那只栖于梧桐的雏凤,在晕开的墨渍阴影映衬下,眼神似乎变得更加锐利,仿佛在积蓄力量,等待着……振翅撕裂乌云的那一刻。
翊坤宫偏殿。
年秋月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
傀儡蛊的力量压制着她清醒的意志,让她陷入一种浑噩的浅眠。
然而,灵魂深处那被镇压的熔岩,并未平息,反而在无声地沸腾、冲撞!
那些破碎的画面——哥哥被千刀万剐的血肉、年家男丁被押赴刑场的哭嚎、女眷没入辛者库的绝望、自己被囚禁的屈辱、还有腹中那孽种顽强的脉动……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交织成一片血色的炼狱,在她混沌的梦境中反复灼烧!
“啊…不…不要…”她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微微抽搐。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怨恨积累到顶点,几乎要冲破傀儡蛊的束缚,在她意识中掀起惊涛骇浪之时——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带着勃勃生机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深处弥漫开来!
那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带着一种懵懂却强大的生命意志,瞬间抚平了她灵魂深处那剧烈的动荡和灼痛!如同最温柔的屏障,隔绝了那血色炼狱的侵蚀!
与此同时!
【叮!检测到高潜力子嗣(A+级)自发精神力反哺!】
【目标:母体年秋月!】
【效果:稳定母体精神海,压制极端负面情绪冲击,轻微修复母体受损元气!】
【反哺来源:求生本能(母体濒临精神崩溃触发)!】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骤然在养心殿内雍正的脑海深处响起!
雍正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A+级子嗣!自发精神力反哺?!竟能主动稳定母体濒临崩溃的精神?!这潜力…远超预期!
而翊坤宫偏殿内。
浑噩中的年秋月,仿佛在无边的血色炼狱中,听到了一声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
“啼鸣!”
那并非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首接响彻在她灵魂深处!如同初生的凤凰,在烈火中发出的第一声清啼!稚嫩!却带着穿透一切阴霾的、纯净而强大的生命力!
这声来自血脉深处的“啼鸣”,如同甘霖,瞬间浇熄了她灵魂熔岩的暴烈!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悸动和暖意,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痛苦抽搐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
一滴晶莹的泪水,无声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傀儡蛊的金色印记在她眉心微微闪烁,将那突如其来的、源自胎儿的温暖力量悄然吸收、转化,化为更加坚韧的束缚丝线,将那刚刚被抚平、却依旧潜藏着滔天恨意的灵魂,缠绕得更紧、更深。
牢笼依旧。
只是这牢笼的栅栏,似乎…染上了一丝来自血脉的、温暖而残酷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