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没干,刘冲己经蹲在老屋门口啃馒头了。他一边嚼得咔哧响,一边用脚尖踢了踢地上堆成小山的纸箱:“你说咱们这搬家,咋比生六个崽子还费劲?”
周先玲从屋里探出头来,手里抱着一摞碗:“你少贫嘴,快进来帮忙打包厨房的东西。”
“来了来了。”刘冲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屋,结果一脚踩在散落的电线卷上,差点摔个狗啃泥。
“你这屋子修得太乱了!”他扶着墙喘气,“东西多得像超市大促后的收银台。”
“还不是因为你每次买菜都舍不得扔包装盒。”周先玲翻了个白眼,“上次那袋土豆,你连塑料袋都留着。”
“那叫环保意识!”刘冲振振有词,“现在讲究绿色生活,咱也赶个时髦。”
两人忙活了一上午,总算把所有能搬的东西都码上了拖拉机和三轮车。老屋门口的小路窄得像根火柴棍,几件大柜子硬是卡在拐角处动弹不得。
“要不要拆墙?”刘冲盯着那扇门框发愁。
“别拆墙,拆我吧。”周先玲没好气地说,“赶紧找人帮忙挪一下。”
正好村里的李叔路过,见状立刻招呼几个邻居过来帮忙。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柜子卸了门板,才勉强从门口挤出去。
“这要是快递上门,怕是要赔钱。”刘冲抹了把汗,“下次网购家具,咱得备注:本宅通道狭窄,请勿使用大型货车。”
周先玲一边整理箱子一边笑:“你倒是会讲笑话。”
等最后一辆拖拉机装满,她忽然停下动作,在一堆杂物中翻找起来。
“怎么了?”刘冲问。
“我记得有个笔记本……”她皱眉,“里面好像记着点啥。”
“啥笔记本?”
“就是你以前写愿望的那个。”她翻了一会儿,果然从抽屉夹层里抽出一本泛黄的本子。
刘冲接过一看,封面还贴着他当年在昆山保安队领的工牌贴纸。翻开第一页,歪歪扭扭写着:
“愿望清单——2015年6月1日
想找个云南姑娘当老婆(己实现)
想住上带阳台的房子(接近实现)
想吃妈妈做的臭鳜鱼(待定)
想开个小卖部,每天数钱到手软(待定)
想养六只鸡,一只起名‘绿豆’,一只起名‘红豆’……(未完成)”
他看着看着就笑了,顺手把本子塞进口袋:“等哪天我真开了小卖部,一定把这些愿望贴墙上。”
“那你可得加把劲儿。”周先玲笑着推他一把,“先把今天的新房布置好再说。”
新房门口早己挂上红绸布,几个孩子拿着鞭炮在院子里来回跑。亲戚们陆续到了,有人扛着被褥,有人拎着锅碗瓢盆,还有人首接带来一整坛自酿米酒。
“哎哟,这不是刘家小子嘛!”一位远房表舅拍着刘冲的肩膀,“听说你在村里混得风生水起?”
“哪敢混啊,就混口饭吃。”刘冲笑呵呵地接话。
“你们这房子,比我孙子在城里租的公寓还敞亮。”另一位长辈指着客厅感叹,“地板砖亮得都能照镜子了。”
人群越聚越多,临时搭的棚子明显不够遮阳。几位老人坐在藤椅上,脸上的汗珠一个劲儿往下掉。
“要不给大家送点凉茶?”周先玲看了看天色,转头对孩子们说,“谁愿意去厨房提壶凉茶来?”
几个半大的孩子立刻举手报名,像接到重要任务似的,端着茶壶一路小跑出来。
“来来来,喝点凉茶解解暑。”刘冲一边递杯子一边感慨,“以前在工厂值班,最怕夏天站岗,现在倒觉得热热闹闹挺舒服。”
“那是你当惯了领导。”周先玲笑着打趣,“现在连搬个家都有人围着你转。”
“我这是人缘好。”刘冲得意洋洋,“不信你问问他们谁不爱听我说段子。”
正说着,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乌云压得很低。
“不会要下雨吧?”有人抬头看天。
“早算过天气预报,说是晴天。”刘冲挠头,“难道是我手机坏了?”
“赶紧准备防雨的东西!”周先玲立刻指挥,“把祭品桌盖上塑料布,别淋湿了。”
几个人手脚麻利地搬来几块旧篷布,刚盖上桌子,豆大的雨点就开始砸下来。
“好险。”刘冲长舒一口气,“这要是仪式进行一半下大雨,宾客们都得变成落汤鸡。”
“灶台那边呢?”周先玲问。
“糟了!”刘冲一拍脑门,“灶台还在外头!”
他们赶紧跑到院子角落,只见新砌的土灶己经被雨水打湿,木柴全泡了水。
“这下麻烦了。”刘冲蹲下来摸了摸灶膛,“点不着火,没法烧第一顿饭。”
“用酒精块试试。”周先玲从包里掏出一小瓶备用燃料,“这是我上次做菜剩下的。”
“还是你想得周到。”刘冲接过瓶子,熟练地点燃一块酒精,又挑了几根干草引火。
火苗慢慢腾起,灶膛里终于跳出了跳跃的橙红色火焰。
“以后咱们的日子,就像这火一样旺。”刘冲低声说。
周先玲站在他身边,轻轻点头:“嗯,一定会越来越好。”
仪式开始后,亲戚朋友们围在院子中央,看着刘冲夫妇点燃香烛、敬酒祈福。鞭炮声噼里啪啦炸响,惊飞了屋檐下的燕子。
“恭喜乔迁之喜!”几位长辈轮流送上祝福。
“谢谢大家!”刘冲拱手致谢,“今天请大家来,一是感谢多年来的照顾,二是想告诉大家,我们一家人决定扎根这里,踏踏实实过日子。”
人群中响起掌声,几个年轻人互相看了看,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
“这些年,我也在外面漂过,知道城市有多繁华,也知道它有多冷漠。”刘冲继续说道,“但现在回到老家,种地也好,搞建设也好,心里是踏实的。我相信,只要肯干,乡村也能走出一条路。”
说完,他转身看向周先玲,两人相视一笑。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像是为这个新家盖上一层金色的印章。
院子里,炊烟缓缓升起,飘向远方的稻田和山峦。
而那只曾在窗前停留过的蜻蜓,此刻正落在晾衣绳上,静静望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