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岩感觉自己像在粘稠的、闪烁着幽蓝微光的毒液中跋涉。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简陋的防护服如同浸透了水的裹尸布,束缚着身体,也隔绝着越来越稀薄的空气。
面罩内壁凝结的水汽己经连成一片,视野模糊不清,只能勉强分辨前方巨大残骸的轮廓。
皮肤上的刺痒感己经演变为持续的灼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火焰在皮下燃烧。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金属腥甜和肺部撕裂般的痛楚,那自制的呼吸器如同刑具,粗劣的滤材根本无法阻挡无孔不入的晶尘和辐射。
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沙沙”声变得更加响亮、更加密集,如同亿万只饥饿的甲虫在啃噬着金属和岩石。
幽蓝的晶尘像有生命的雾霭,在残骸的缝隙间缓缓流淌、沉降,附着在一切物体表面,闪烁着冰冷而诡异的光芒。
一些较小的金属碎片己经完全被晶尘包裹,变成了形状怪异的、散发着微光的“晶簇”。
幻痛的指引并未停歇。
它不再需要猛烈的爆发,而是变成了一种持续的、如同磁石般的牵引力,拉扯着他的意识,引导着他的脚步。
头痛欲裂,视野边缘持续闪烁着扭曲的光斑和破碎的幽蓝晶尘幻象,与现实重叠、交错,让他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他只能凭借着那股深入骨髓的、近乎本能的牵引,在迷宫般的巨大废墟中跌跌撞撞地穿行。
绕过一堵如同山崖般倾倒的、布满龟裂结晶纹路的合金墙壁,前方豁然出现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实际上是被几根扭曲断裂的巨型支撑柱勉强撑起的一片穹窿状废墟。
这里晶尘的浓度高得惊人,幽蓝的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空间,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水晶洞穴。
空气里的“沙沙”声在这里达到了顶峰,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低频嗡鸣,首接钻入骨髓。
就在这片诡异空间的中央,倚靠在一根严重扭曲、表面布满巨大撕裂口的圆柱旁——
林岩的呼吸骤然停止。
一块巨大的、不规则的金属板。
它斜插在破碎的地基和堆积的晶尘之中,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巨力从更大的结构上硬生生撕扯下来。
金属板表面覆盖着一层相对稀薄的幽蓝晶尘,如同蒙着一层流动的、冰冷的纱。
而透过这层“纱”,可以清晰地看到其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复杂无比的结晶纹路!
那些纹路!
林岩的心脏在防护服下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幽蓝的光芒下,那些蜿蜒、交错、如同活物血管或神经束般的纹路,与他腰间油布包里那块父亲留下的金属碎片上的纹路,一模一样!与他无数次幻痛幻象中触碰到的金属板纹路,一模一样!
幻象与现实,在这一刻轰然重叠!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攫住了他。
所有的恐惧、眩晕、身体的剧痛,在刹那间都被一种更原始、更疯狂的冲动所淹没。
答案!就在这里!就在眼前!父亲消失的秘密,自身痛苦的根源!
他忘记了辐射,忘记了晶尘,忘记了死亡的阴影。
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的傀儡,他踉跄着,一步一步,踏过脚下厚厚堆积的、闪烁着幽蓝冷光的晶尘,向着那块巨大的金属板走去。
每一步,都让脚下的晶尘发出更响亮的、如同叹息般的“沙沙”声。
终于,他站到了金属板前。
幽蓝的晶尘光芒映照着他被简陋面罩和防护目镜遮挡的脸,在布满油污的镜片上反射出扭曲的光影。
他颤抖着,缓缓抬起右手。
厚重的石棉手套阻碍了触感,但他依旧能感觉到指尖下方那冰冷坚硬的实体。
就是这里!幻象中无数次触碰的地方!
林岩深深吸了一口气,浓烈的金属腥甜味和晶尘的冰冷气息瞬间充满了面罩,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强忍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和仅存的意志,将戴着厚重手套的右手,朝着金属板上那最为繁复、幽光最盛的一片结晶纹路区域,按了下去!
手套粗糙的表面接触到了冰冷的金属和附着其上的、细微的晶尘颗粒。
就在接触的刹那——
“嗡——!!!”
一种无法形容的、低沉到超越听觉极限的轰鸣,不是通过空气,而是首接在他脚下的地面、在他全身的骨骼、在他的颅腔内部猛烈地震荡开来!
仿佛整个废墟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紧接着,那熟悉的、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庞大、更混乱、更令人绝望的低语声浪,如同海啸般轰然冲入他的意识!
不再是碎片!
是洪流!
是无数个声音在同时尖叫、哭泣、哀嚎、诅咒、呢喃……
它们被强行挤压、扭曲、叠加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撕裂灵魂的疯狂噪音!
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情感、极致的痛苦瞬间涌入林岩的大脑:刺眼的白光、金属的扭曲断裂、坠落时的失重感、被高温瞬间汽化的恐惧、被结晶缓慢吞噬的绝望……
还有……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蓝色工装的背影,在毁灭的白光中徒劳地伸出手……
“啊——!!!”林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般剧烈地抽搐、痉挛!防护目镜瞬间被生理性泪水模糊,又因剧烈的动作而歪斜。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颗被扔进熔炉的玻璃球,在庞大的信息洪流和极致的痛苦冲击下,正在寸寸碎裂!
他猛地抽回手,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向后摔倒在一片厚厚堆积的幽蓝晶尘之中。
冰冷的晶尘粉末如同活物般瞬间涌起,包裹了他的手臂和半边身体。
他蜷缩在晶尘里,像一只被烫伤的虾米,剧烈地颤抖、干呕,意识在崩溃的边缘疯狂闪烁。
那混乱的、充满无尽痛苦的低语洪流,依旧在他的颅腔内奔腾、咆哮,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彻底撕碎、同化。
幽蓝的晶尘在他身周缓缓沉降,闪烁着冰冷无情的光芒,如同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废墟深处,那低频的嗡鸣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一种……诡异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