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在玻璃上流淌,林苏绵看见22岁的自己正在波纹里溶解。
林苏绵站在ICU病房外,隔着玻璃窗看着戴着氧气罩的林环城。昨天手术急救虽然捡回一条命,但是还未脱离生命危险。
“医生,我爸情况怎么样?”
“林先生受到猛烈的撞击,身体脏器都受损严重。”
“您的意思是……?”
“脏器衰竭如同多米诺骨牌。"主治医师的白大褂泛着冷光,"建议做好心理准备。"
林苏绵觉得脚下一阵发软,被江聿之一把扶住她。
“大概……还有多长时间?”江聿之问道。
“恐怕…今晚……”
“不会的!不会的!”林苏绵没有办法相信前一天才和自己打电话的人,就要永远的离开自己。
“苏绵,苏绵。”江聿之按着林苏绵的肩膀说道,“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叔叔他一定不想看到你这样。”
是啊,从小爸爸就是最疼自己的人,他肯定不忍心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所以,他怎么舍得离开自己呢!
林苏绵忽然想起十五岁阑尾手术时,父亲攥着她的手说:"军人的女儿要数着秒针忍痛。"
此刻她贴着ICU玻璃数了三百次心跳,却数不清导管编织的蛛网上悬着多少毫升吗啡。
眼泪无声的流着,林苏绵始终一言不发。良久,“我想进去陪陪爸爸。”
“好。”
林苏绵进入到病房内,父亲躺在机械丛林中,胸腔起伏像被风吹皱的旧军装——那是他退伍三十年仍改不掉的睡姿。
“爸爸,您一定很疼吧!”林苏绵拉着林环城的手,“对不起,我应该早点看手机,我应该早点过来的……”
眼泪落在了林环城的手背上,或许真的是父女连心,林苏绵感觉到父亲的食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爸爸,爸爸,您听见我说话了!对不对!”
“爸爸,您以前不是军人吗?军人不是有很强的意志力吗?您再坚持坚持,就当是为了我,不要放弃,好不好?”
林苏绵把脸颊贴上父亲掌心,消毒水气味中混入一丝枪油味——那是深嵌在父亲掌纹里的军旅记忆。"您说过要看着我毕业,看着我成为一名设计师,还要看着我穿上自己设计的婚纱嫁人……"
两滴泪从林环城的眼角溢出,林苏绵是欣喜的,父亲一定是听见了她的话。
……
可是,奇迹终究是没有出现。
林环城食指再次颤动的瞬间,输液管里的葡萄糖液正折射着顶灯。那束光沿着他手背的老年斑攀延,最终停驻在林苏绵的泪痕里。
心电图的尖啸在午夜准时降临。
江聿之捂住她眼睛的动作迟了半拍,视网膜上己烙下笔首绿线的残影。
林苏绵目光呆滞的看着进进出出的医生和护士,她的父亲还是离开了。顾及到林苏绵的此时的心情,江聿之代她通知林氏安排发布讣告的相关事宜。
“给你阿姨打个电话吧。“阿姨指的是林苏绵的继母,林环城再娶的妻子郑华琴。
这个电话,还得由林苏绵亲自打比较合适。
“喂。”
“爸爸…走了。”
“知道了。”
郑华琴平时对林苏绵就比较冷淡,此时她的声音就像是平静的海面,激不起一丝的涟漪。
“您不伤心吗?”林苏绵无法理解,为什么连这个时候,郑华琴都可以如此平静。
“有用吗?”郑华琴反问道。
“是啊,没用。”再怎么伤心,她的爸爸也不会回来了。
对于父亲和这个继母之间的事,林苏绵并不清楚。但林苏绵感觉得到郑华琴不喜欢自己,这不难理解。
但她对父亲,似乎也没有多在意。
郑华琴挂断电话时,梳妆台上的鎏金香水瓶正倒映着泪痣。她用小指蘸取些许泪液,在镜面写下"林环城"的缩写,又迅速用丝绒手套抹去。
当年婚礼上被捏变形的戒指盒还锁在保险柜里,与她此刻的哽咽同样扭曲。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对林环城只剩下恨。没想到得知他不在的消息,泪水竟然还是会不争气的溢出眼眶。
“林环城,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流泪。”
*
“林氏集团总裁林环城于昨夜十一点西十六分因车祸抢救无效去世。”
这则消息一出,迅速登上新闻社会版头条。
与此同时,还有一条重磅消息。
“林氏集团临城项目负责人卷款逃亡海外,工程出现严重题。林氏将面临巨额赔偿。”
……
一连几天各大电视台都争相报道关于林氏集团的新闻。
林苏绵不可避免的被各大媒体记者当成重点追踪对象。
一言一行都备受瞩目。
第七天暴雨降临时,贺霆宇在4K新闻画面里捕捉到林苏绵耳后的医用胶布。
"林环城一走,林氏群龙无首,消息压不住了。临城工程款的窟窿比预估大27%。"周洛言将平板推过来时,咖啡杯沿的唇印正对着林苏绵特写镜头—风正卷起她的一缕头发,发丝扫过肩头,那是曾经在暴雨中沾过花瓣的位置。
雨滴在镜头前划出银丝,将她的轮廓切割成马赛克像素。
"足够让这只小雏鸟折翼。"
林氏在临城的工程项目出了问题,江城圈子里的人早有所耳闻。
这次去临城,林环城本就是去处理那些烂摊子。不过,可惜还没谈妥,回来路上就出了事。
“不打算出手?”周洛言很是好奇。
“和我有关系吗?”
这几天关于林苏绵的新闻报道,几乎都能看到江聿之的身影。
人家有未婚夫,他算哪门子关系!
周洛言啧了一声道:“也是。”
办公桌上的建筑模型的LED灯带还在模拟晨昏线,他想起那个暴雨夜——当他用染血的纱布触碰她留下的伞柄时,温度差在金属表面凝出转瞬即逝的雾花。
先,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