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尘的脸颊肿了三日才消。这三日里，他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苏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去药圃他便搬个竹凳坐在旁边磨药，她去药房他便站在门口整理药材，连她夜里起夜，都能看到他守在门外的身影，玄色衣袍在月光下像团沉默的影子。
苏瑶嘴上不说，心里却早己软了。她知道，那一巴掌不是作秀，是他真的慌了。这个在朝堂上杀伐果断的男人，在她面前却总是这样，偏执得像个孩子，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日清晨，苏瑶正在熬制“当归黄芪汤”，这汤能补气活血，最适合冬日饮用。药炉上的砂锅咕嘟作响，药香弥漫在厨房里，温暖而安稳。萧逸尘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木盒，里面是他亲手雕刻的木簪，簪头是一朵栩栩如生的青蒿，叶片脉络清晰，带着淡淡的木香。
“给你的。”他把木簪递给她，耳根微微泛红，眼神有些闪躲，“上次……吓到你了，这个赔罪。”
苏瑶接过木簪，指尖抚过温润的木质，能感受到他雕刻时的用心。这木簪比任何金银珠宝都让她心动。“手艺不错。”她笑着将木簪插在发间，“比那支玉簪轻便，捣药时戴着正好。”
萧逸尘看着她发间的青蒿木簪，眼底的阴霾终于散去，露出浅浅的笑意，像冬日里初融的雪。“你喜欢就好。”
他走到药炉边，帮她添了些炭火，动作笨拙却认真。“这汤是给谁熬的？”
“给府里的老仆们，冬日里容易气血不足。”苏瑶搅了搅砂锅，“对了，昨日林婉儿托人送了封信，说顾文彦在太医院谋了个职位，让我有空去道贺。”
萧逸尘添炭的手猛地一顿，火星溅到他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眼神瞬间沉了下去。“你想去？”
苏瑶看他一眼，知道他又犯了偏执，故意逗他：“想去啊，毕竟是旧识，他刚回京，该去道贺的。”
萧逸尘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嘴唇抿成一条首线，周身的空气都冷了几分。“不许去。”他的声音闷闷的，像个赌气的孩子，“太医院人多眼杂，他未必安好心。”
“他能有什么坏心？”苏瑶无奈地摇头，“你啊，就是太多心了。”
“我就是多心，就是不想你见他。”萧逸尘走到她面前，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一丝委屈，“瑶儿，别去见他，好不好？你想道贺，我让人送份厚礼过去，比你亲自去强。”
他的怀抱很暖，带着炭火的温度和淡淡的皂角香，苏瑶能感受到他胸腔里的不安。她叹了口气，转过身，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好，不去了。听你的。”
萧逸尘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他反身将她按在灶台边，加深了这个吻，带着失而复得的急切和珍视，药香混着他身上的气息，在狭小的厨房里缠绵交织，温暖得让人不想分开。
几日后，苏瑶在整理药箱时，无意间发现少了几封信件，都是江南的药商寄来的，探讨药材种植的。她问春桃，春桃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是王爷让人收起来了，“王爷说那些信里有‘可疑字迹’，怕对小姐不利，拿去‘查验’了。”
苏瑶不用想也知道，哪有什么“可疑字迹”，不过是他不想让她和外界有太多联系，尤其是江南——顾文彦是从江南回来的。
她走到书房，果然看到那些信被堆在萧逸尘的案头，旁边还放着他的批注，密密麻麻写着“此人与顾文彦同乡”“此药商曾与三皇子有往来”，显然是查了个底朝天。
萧逸尘正在看兵书，见她进来，下意识地想把信藏起来，动作慌乱得像个被抓包的小偷。“瑶儿，你……”
“我的信，查得如何了？”苏瑶走过去，拿起一封信，语气平静。
萧逸尘的脸颊微微发烫，眼神有些闪躲：“我只是……怕有人借写信害你，毕竟江南离京城远，很多事说不清。”
“所以，你就把我的信都扣下了？”苏瑶看着他，眼底带着一丝无奈，“萧逸尘，你到底要把我护到什么地步？连一封信都信不过？”
“不是信不过你，是信不过别人！”萧逸尘的声音陡然拔高，眼底的偏执又开始翻涌，“那些人笑脸背后藏着什么心思，你怎么知道？顾文彦是个例子，谁知道下一个是谁？瑶儿，我不能再冒任何风险！”
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执拗：“我知道这样不对，知道你会生气，可我控制不住。一想到你可能被别人骗，可能离开我，我就……”
他没说下去，但苏瑶懂。他就像一只守着珍宝的龙，用坚硬的鳞片将珍宝裹在怀里，哪怕珍宝会觉得闷，也绝不肯松开分毫。
苏瑶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看着他眼底深藏的恐惧，心里的气渐渐散了。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像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好吧，信你收着就收着吧，但下次要告诉我，不许偷偷摸摸的。”
萧逸尘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轻易妥协。“你……不生气？”
“生气有什么用？”苏瑶笑了笑，拿起他的批注，“不过你这查证的功夫，倒是可以用到朝堂上，比看兵书有用。”
萧逸尘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像个得到原谅的孩子。“我这就还给你，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别给他们回信，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有什么事，让秦风去办，或者告诉我，我去查，你别沾手。”
苏瑶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
她知道，这是他的底线，也是他表达在乎的方式。或许在外人看来，这样的相处模式太过窒息，可只有她知道，在这偏执的保护下，藏着怎样滚烫的深情。
冬日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苏瑶正在药圃里给耐寒的“忍冬”盖草帘。萧逸尘撑着伞站在旁边，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发间落了几片雪花，像缀了细碎的玉。
“别冻着了，我来吧。”他抢过她手里的草帘，动作利落地盖在忍冬上，高大的身影在雪地里显得格外可靠。
苏瑶站在伞下，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有他的偏执，有她的包容，有药香缭绕，有风雪相依。或许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带着不寻常的印记，充满了试探、占有和挣扎，可最终，他们还是找到了属于彼此的方式，像这忍冬，在严寒里紧紧依偎，等待春暖花开。
雪越下越大，将药圃染成一片洁白。萧逸尘盖完最后一块草帘，走到她身边，将她揽进怀里，用披风裹住两人，伞柄扔在一边。雪花落在他的发间、肩上，很快融化，留下湿漉漉的痕迹，他却毫不在意，只是低头看着她，眼底的偏执化作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瑶儿，”他的声音在风雪里格外清晰，“等开春，我们就成婚吧。”
苏瑶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映着她的影子，清晰而温暖。她笑着点头，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雪花在两人唇间飘落，带着一丝冰凉，却很快被彼此的温度融化。他的偏执是她的宿命，她的温柔是他的救赎。这场在药香与偏执中纠缠的爱恋，终将在时光里酿成最醇厚的酒，在每一个风雪交加的冬日，温暖彼此，首到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