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阳光难得暖融融的,苏瑶提着药箱准备出门——城西的张嬷嬷昨夜突发心悸,派人来请她过去看看。刚走到王府门口,就见萧逸尘的身影立在廊下,玄色披风被风吹得微动,显然等了许久。
“要去哪?”他的声音平淡,眼神却像网一样罩住她,带着惯有的审视。
“张嬷嬷病了,我去看看。”苏瑶晃了晃药箱,“很快就回来。”
萧逸尘的目光落在药箱上,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玉佩,那是他从不离身的信物。“让秦风陪你去,带西个护卫。”
“不用这么麻烦吧?”苏瑶有些无奈,“张嬷嬷家就在城西巷子里,几步路的事。”
“几步路也不行。”萧逸尘的语气陡然硬起来,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指腹碾过她腕间的红痕——那是前日他握太紧留下的印子,“上次去太医院,不过一条街的距离,就有人往你药箱里塞恐吓信。忘了?”
苏瑶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确实,自太后倒台后,总有些不明身份的人在暗处窥伺,虽没真的动手,却像附骨之疽,让人不得安宁。她知道,他的紧张不是没来由的。
“好,让秦风跟着。”她妥协了,指尖轻轻勾了勾他的掌心,像安抚似的,“我真的很快就回,给你带城西那家的糖炒栗子,你爱吃的。”
萧逸尘的脸色缓和了些,却依旧没松开手,只是声音软了些:“半个时辰,我让秦风来催你。”
“……好。”
张嬷嬷家在一条老巷里,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苏瑶刚走进院门,就见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男子正给张嬷嬷喂药,侧脸清俊,动作温柔。听到脚步声,男子回过头,看到苏瑶时,眼睛一亮:“阿瑶?”
苏瑶愣了一下。是顾文彦,她外祖父的学生,也是她年少时的玩伴,后来随家人去了江南,己有数年未见。
“文彦哥?你怎么在这?”苏瑶有些惊讶。
“我上月刚回京,听说张嬷嬷病了,过来看看。”顾文彦笑着放下药碗,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久别重逢的暖意,“多年不见,你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了,医术也越发好了,京城里都在传苏小姐的美名。”
苏瑶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文彦哥谬赞了,我只是尽力而为。”
两人寒暄着,说起年少时在外祖父药圃里捣药的趣事,气氛轻松融洽。顾文彦说起江南的药材,苏瑶谈起京城的医案,竟有说不完的话。秦风站在院门口,眉头越皱越紧,悄悄从怀里摸出了哨子——这都快一个时辰了,王爷怕是要急疯了。
萧逸尘是踹开张嬷嬷院门的。
当他看到苏瑶正和一个陌生男子相谈甚欢,男子的手还搭在她的药箱上,两人靠得极近,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一幅刺眼的画时,他眼底的理智瞬间崩塌。
“瑶儿!”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意。
苏瑶和顾文彦同时回头,看到萧逸尘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玄色披风在风中狂舞,像一头暴怒的兽。
“王爷?”苏瑶有些慌乱地想迎上去,却被萧逸尘一把拽到身后,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手腕。
“你是谁?”萧逸尘的目光死死盯着顾文彦,像在看一个死人,语气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顾文彦虽惊不乱,拱手道:“在下顾文彦,是苏小姐外祖父的学生。不知王爷为何如此动怒?”
“外祖父的学生?”萧逸尘冷笑一声,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顾文彦笼罩,“我怎么不知道,阿瑶的外祖父有你这样的‘学生’,敢碰她的东西,敢离她这么近?”
他的手指猛地指向顾文彦搭过药箱的地方,那里仿佛沾染了什么脏东西,让他恶心。
“萧逸尘!”苏瑶终于忍不住,挣脱他的手,挡在顾文彦身前,“你干什么!文彦哥是我的朋友,不是外人!”
“朋友?”萧逸尘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顾文彦,又落在苏瑶脸上,带着受伤的偏执,“什么样的朋友,需要你聊这么久?什么样的朋友,需要你护着他?瑶儿,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的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巷子里的邻居都被惊动了,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
顾文彦的脸色沉了沉:“王爷请自重,苏小姐是医者,也是我的朋友,你这样咄咄逼人,未免有失身份。”
“身份?”萧逸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攥住苏瑶的手腕,将她往门外拖,“我的身份,就是她的夫君!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置喙?”
“萧逸尘!你放开我!”苏瑶被他拖得踉跄,手腕疼得钻心,“你吓到张嬷嬷了!”
张嬷嬷确实吓得瑟瑟发抖,缩在椅子上不敢说话。
萧逸尘这才瞥了张嬷嬷一眼,眼神稍缓,却依旧没松开苏瑶,只是对秦风说:“给张嬷嬷留下最好的药材,再请三个太医过来,治不好她,提头来见!”说完,不管不顾地将苏瑶拽出了巷子。
马车内一片死寂。
苏瑶的手腕红肿得厉害,她别过头,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委屈。他怎么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还那样羞辱顾文彦。
萧逸尘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疼得厉害。他想道歉,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笨拙地伸出手,想为她擦眼泪,却被苏瑶猛地躲开。
“别碰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冰冷。
萧逸尘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偏执褪去,只剩下恐慌和无措。他从未见过她这样对他,像要把他推开千里之外。“瑶儿,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苏瑶打断他,声音发颤,“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该像个木偶,只能待在你身边,不能见任何人,不能有任何朋友?萧逸尘,你这不是爱,是囚禁!”
“囚禁?”萧逸尘的声音陡然拔高,眼底的偏执再次翻涌,“我若不囚禁你,你是不是就会跟那个顾文彦走?是不是就会忘了我是谁?瑶儿,是你先让我不安的!你跟他笑,跟他说那么多话,你看都没看我一眼!”
他像个受伤的困兽,用最锋利的爪子保护自己,却也划伤了最想守护的人。
马车猛地停下,到王府了。萧逸尘想拉她下车,苏瑶却偏过头,闭着眼不肯动。
僵持了许久,萧逸尘终于妥协了。他缓缓松开手,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哀求:“瑶儿,别生我的气,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好,别不理我。”
苏瑶依旧没理他。
萧逸尘看着她红肿的手腕,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忽然猛地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苏瑶猛地睁开眼,震惊地看着他。
“我不该冲动,不该吓你,不该对顾文彦无礼。”他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眼神却紧紧锁着她,带着一丝自残般的决绝,“瑶儿,原谅我这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
他的偏执总是这样,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让她心疼,又让她无奈。
苏瑶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看着他脸上清晰的指印,心里的委屈渐渐被心疼取代。她知道,他的疯狂源于害怕,害怕失去她,害怕她不属于他。
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红肿的脸颊,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萧逸尘,你真是……无可救药。”
萧逸尘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反身将她紧紧抱住,力道大得像要将她嵌进骨血里,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是,我无可救药,可我只要你。”
马车外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纠缠在一起,像解不开的结。他的偏执是毒,她的温柔是药,毒与药纠缠,疼了彼此,却也成了彼此唯一的瘾。
药圃的药香从风里飘来,缠上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在王府的高墙里,悄悄织成了一个名为“归宿”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