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小,水面浮起一层薄雾。
那艘渔船半沉在泥浆里,船身倾斜,船尾的发动机早己锈死。船帮上用褪色的红漆写着"冰渔038",甲板上散落着几张破败的渔网和几个空塑料桶。
"上去看看。"林父压低声音,"动作快。"
木筏轻轻靠上渔船,林沫第一个翻了上去。甲板湿滑,她扶着船舷稳住身体,目光迅速扫过西周——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痕迹,像是被主人匆忙遗弃的。
"油箱空了。"林父检查了发动机,摇头,"就算能用,我们也保不住这船。"
太显眼了。在如今的世界里,一艘能发动的渔船就是移动的宝藏,足以引来无数亡命之徒。
林杰己经钻进了船舱,林沫紧随其后。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鱼腥和霉味,但货架上竟然还堆着几袋密封的鱼干和两桶未开封的淡水。
"找到了!"林杰从床铺下拖出一个防水包,里面是半盒抗生素、几卷绷带,还有一把锋利的鱼刀。
林沫翻找着储物柜,摸到一个硬物——是个防水手电筒,电池居然还有电。她按亮开关,光束刺破昏暗,照见舱壁上钉着的一张照片:五个渔民站在船头笑着,背后是晴空下的冰市港口。
"拿能带的,其他的别动。"林父的声音从甲板上传来,"十分钟后撤。"
林母在渔船厨房里发现了宝藏:半罐液化气、一口小铁锅,还有几包盐和糖,密封完好。她利落地装进布袋,连调料瓶底的残渣都没放过。
林沫撬开船尾的工具箱,收获了一把钳子、几米钢丝和——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一个完好的指南针。金属表盘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指针稳稳指向北方。比手机可靠多了。
"有人来了。"放风的婷婷突然从木筏上低声喊道。
远处的水面上,隐约有木桨划动的声音。林沫立刻熄了手电,所有人屏住呼吸。黑暗中,那声音越来越近,接着又缓缓远去——是其他幸存者,但幸运的是,他们没发现这艘半沉的渔船。
"撤。"林父简短下令。
他们像一群沉默的水鸟,带着战利品回到木筏。林父最后检查了一遍渔船,确保没有留下明显的翻找痕迹,然后用力一推,木筏无声地滑入雾中。
满载而归的木筏吃水更深了。林沫把指南针郑重地交给父亲,老人粗糙的手指着表盘,嘴角微微扬起。这是灾难以来,他们拥有的第一件像样的导航工具。
"够用多久?"林母清点着物资问道。
"省着点的话,两周。"林杰估算着,"但最好五天内找到新的补给点。"
木筏继续向东。雨后的天空透出些许蓝色,倒映在渐渐澄清的水面上。林沫回头望去,那艘渔船己经隐入雾中,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幽灵。
他们带走了能带的一切,却留下了最珍贵的东西——不起眼的生存机会。或许明天,会有另一群挣扎求生的人发现它,在空油箱旁找到被故意留在暗格里的两包鱼干。
在这个世界里,掠夺是本能,但克制才是活下去的长久之道。
小侄子突然指着前方:"鸟!"
一只白鹭掠过水面,翅膀拍打出细碎的水花。它飞向的地方,水色越来越清,甚至能看到水下摇曳的水草。
林父调整了指南针,木筏朝着白鹭飞行的方向缓缓驶去。
## **第二十三章:老河道**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林沫机械地划着桨,虎口处的裂痕早己结痂又磨破,血丝渗进木纹里。连续三夜的赶路让所有人都沉默如筏上的影子,只有小侄子偶尔的咳嗽声打破寂静。
"到了。"林父突然压低声音。
木筏缓缓拐进一条狭窄水道。两侧的芦苇丛比人还高,在晨风中沙沙作响。这里曾是著名的老河道,后来因改道废弃,如今倒成了天然的隐蔽航线。
水色明显不同了——浑浊的泥浆逐渐变成清透的深绿,甚至能看见几尾小鱼游过筏底。林沫伸手舀起一捧水,惊讶地发现指缝间没有熟悉的泥沙。
"看河床。"林杰指向水下。在清澈的水流下,老河道的鹅卵石清晰可见,石缝间还有水草摇曳。这是灾难以来,他们第一次见到如此干净的水源。
木筏停在一处突出的岩壁下。林父用捡来的渔线做了个简易警报装置,将空罐头挂在芦苇丛里。"睡会儿。"他简短地说,眼睛却仍盯着上游方向。
林沫蜷缩在新铺的帐篷布里。这块从淤泥里挖出来的宝贝隔绝了地表的潮湿,她甚至奢侈地用了半张急救毯裹住脚。身下木筏轻轻摇晃,恍惚间像是回到童年,父亲带他们去湖边野钓的夜晚。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老河道的淤泥,泥浆退去后,的河床散发着潮湿的土腥气。
这里曾经是低洼地带,每逢雨季必被淹没,因此两岸几乎没有建筑物,只有疯长的水草被泥浆压垮,倒伏在河岸上,像一片片被巨人踩过的绿色地毯。
林沫赤脚踩在的河滩上,脚底触到的不再是黏腻的泥浆,而是细软的泥沙。她弯腰捧起一捧河水,清澈的水流从指缝间漏下,不带一丝浑浊。
"这水能用!"她回头喊道。
林母立刻翻出之前从淤泥里挖出来的布料和毛毯,浸入河水中揉搓。布料上的泥浆很快被冲散,浑浊的水流顺着河滩流走,留下渐渐恢复本色的织物。
林杰带着婷婷在浅水区清洗衣物。孩子把裤腿卷到膝盖,小心翼翼地踩在水里,手里攥着自己的小外套,学着大人的样子在石头上拍打。
"妈,你看!"婷婷突然举起一块光滑的鹅卵石,石头上天然的花纹像一只展翅的鸟。
林母笑着接过,把它放进随身的小布袋里——这是她这一路上收集的第七块石头,每一块都来自不同的停留点,像是某种无言的纪念。
林父在河滩上生了一小堆火,用的是晒干的芦苇杆,火苗不大,但足够烧热一锅水。他从背包里取出珍藏的最后一点茶叶,泡了一壶热茶。茶香混着水汽氤氲开来,这是半个月来,他们第一次有机会安静地喝一杯热饮。
林沫坐在河边,脱下早己看不出原色的T恤,换上洗净的旧衣服。布料贴在皮肤上的感觉陌生又熟悉,干燥的触感让她几乎要叹息出声。
太阳西斜时,他们重新整理木筏。洗净的毛毯铺在底部,湿衣服晾在筏尾的竹竿上,随着微风轻轻摆动。林父检查了木筏的每一处绑绳,确保万无一失。
夜幕降临,泥浆再次上涨,河水被抬高,水流变得平缓而深沉。木筏轻轻一晃,离开了河滩。
这一次,他们没有费力划桨,只是调整方向,让木筏顺着水流自然北上。淤泥抬高的水位让航行变得异常顺利,两岸的黑影缓缓后退,月光在水面铺出一条银色的路。
林沫躺在木筏中央,身下是干燥的毛毯。夜风拂过脸颊,带着水草的气息。小侄子靠在她身边,己经睡熟,呼吸均匀而平静。
头顶的星空格外明亮,北斗七星的勺柄清晰可见,指向他们前进的方向。
"照这个速度,"林父低声说,"再有两天就能到黑松崖。"
林母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着那块鹅卵石。
木筏无声地滑过水面,像一片顺流的叶子。没有鳄鱼,没有蟒蛇,没有穿橙色救生衣的陌生人——只有河水、星光,和一家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林沫闭上眼睛,听着水流轻抚木筏的声响。
这是灾难以来,他们第一次如此安宁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