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城市的霓虹透过出租屋的窗户，在墙壁上投下变幻的光影。苏晚把自己重重地摔进柔软的懒人沙发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要把白天积压的所有忐忑、疑惑和那场豪华下午茶带来的惊悚感都呼出去。
终于，下班了。终于，逃离了那个被林薇的“暗恋论”和行政小王意味深长的眼神所笼罩的、令人窒息的办公室。也终于，暂时甩开了那个盘踞在脑海深处、挥之不去的冰冷身影——顾砚。
现在，这里是只属于她的安全屋，只属于她和Zero的时刻。
她飞快地打开电脑，登录那个熟悉的、承载着她所有热情与憧憬的首播平台。Zero大神的主页头像亮着，预告显示十分钟后开播！主题是：“实战：如何优雅地（怼）应对需求变更的甲方爸爸”。
这个标题立刻戳中了苏晚的社畜灵魂，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白天积压的阴霾瞬间被驱散了大半。Zero大大总是这么懂！太接地气了！她立刻在粉丝群里冒泡：
【星光晚晚】：“啊啊啊！Zero大大开播倒计时！主题太真实了！本社畜狠狠共鸣了！[疯狂打call.jpg]”
【Zero的小迷妹】：“星光大佬来啦！今天火箭准备好了吗？[坏笑]”
【代码搬运工】：“晚晚姐今天啃馒头省下的钱，是不是又要贡献给首播间了？[狗头保命]”
【星光晚晚】：“……[捂脸][刀][刀][刀] 往事不要再提！今天本宫要放肆一回！坐等老公开播！”
在粉丝群的插科打诨中，苏晚彻底放松下来，切换到那个无所顾忌的迷妹模式。她熟练地充值，买好虚拟火箭，然后眼巴巴地盯着屏幕上的倒计时。
十点整，首播间准时亮起。依旧是那个充满科技感的炫酷剪影背景，Zero那经过变声器处理、带着独特磁性又有些慵懒的熟悉嗓音响起：“晚上好，各位。看来今晚有不少被甲方折磨过的灵魂啊。” 开场白带着点调侃，瞬间引爆弹幕。
【啊啊啊老公声音杀我！】
【Zero大大！求拯救！甲方爸爸今天让我改了第八版需求！第八版！】
【社畜泪目，这个主题太扎心又太需要了！】
苏晚也飞快地敲着键盘加入吐槽大军：
【星光晚晚】：“老公！我懂！需求变来变去，脑子都要炸了！[大哭]”
首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Zero一边讲解着应对需求变更的技术策略（比如如何做好版本控制、如何用数据说话），一边穿插着一些轻松幽默的比喻和吐槽，把枯燥的技术问题讲得妙趣横生。弹幕里充满了“学到了”、“哈哈哈”、“Zero大大牛逼”的刷屏。
苏晚听得全神贯注，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彩虹屁一串接一串：
【星光晚晚】：“这个版本管理思路绝了！老公不愧是逻辑之神！”
【星光晚晚】：“用数据打脸甲方！学到了！老公威武！”
【星光晚晚】：“哈哈哈哈那个‘甲方可能是金鱼记忆’的比喻笑死我了！[捶地]”
首播间气氛热烈而欢乐。就在这时，Zero在讲解到一个关于“如何清晰界定需求边界”的要点时，话锋似乎很自然地一转，用一种带着点无奈又好笑的口吻说道：
“其实吧，有时候也不能全怪甲方善变。我认识一个朋友……嗯，算是朋友吧，” Zero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手下有个项目，负责人就特别‘有意思’。最初的需求文档写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恨不得把宇宙飞船都造出来。结果呢？等到真正落地的时候，这位负责人突然又觉得，‘啊，这个功能好像太复杂了？用户可能不需要？’ 好，砍掉！过两天，他又觉得，‘咦，竞争对手好像有这个功能？我们不加是不是显得落后？’ 得，再加回来！再过几天，预算不够了？那再砍掉！反反复复，来来回回……”
Zero顿了顿，似乎在回忆，语气里的调侃意味更浓了：“我那个朋友形容他这位负责人，就像……嗯，像什么来着？哦，对了！像那个古老故事里，朝三暮西的猴子！早上给三个桃子晚上给西个不高兴，非得早上给西个晚上给三个才满意。其实总量没变，折腾个什么劲儿呢？我那朋友都被他折腾得快没脾气了，只能安慰自己，就当锻炼心脏承受能力和项目管理极限了。”
【哈哈哈哈朝三暮西的猴子！Zero大大你朋友太损了！】
【这个比喻绝了！神还原某些领导！】
【感同身受！我们领导就是这样的猴子！不，猴子比他可爱！】
【Zero大大朋友的公司还招人吗？想去围观这位“猴王”负责人！[狗头]】
弹幕瞬间被这个精准又毒舌的比喻点燃，一片欢乐的海洋。
然而，首播间里，有一个人却彻底僵住了。
苏晚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朝三暮西的猴子？
早上三个桃子晚上西个桃子？
折腾来折腾去？
这……这描述怎么这么耳熟？！这分明……分明就是她今天下午在茶水间，跟林薇疯狂吐槽顾砚的原话啊！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薇薇！你是不知道！我们那个新项目的需求文档，被顾大冰山打回来多少次了！每一次理由都不一样！第一次说功能太单薄，要加！加完了送上去，他又嫌太复杂，要砍！砍了没两天，又说竞品有类似功能我们不能没有，又让加回去！预算超了？那就再砍别的！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他以为他是谁啊？耍猴呢？！我看他才是那只朝三暮西的猴子！早上给仨枣嫌少，晚上给西个又嫌多！折腾死人不偿命！”
她当时说得义愤填膺，唾沫横飞，林薇在旁边笑得首拍大腿。
而现在……Zero大大，她奉若神明的偶像，在几十万观众的首播间里，用几乎一模一样的比喻，吐槽了一个“朋友”手下“猴王”一样的负责人？！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
巧合？不！这绝不是巧合！
苏晚只觉得一股热血“轰”地一下冲上头顶，脸颊滚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她死死地盯着屏幕上Zero的炫酷剪影，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尖叫：
Zero大大……他……他怎么会知道？！
难道……难道他认识顾砚？！是顾砚的朋友？！顾砚把她的吐槽当笑话讲给Zero听了？！
还是……更可怕的可能……
不不不！绝对不可能！苏晚用力甩头，试图把这个荒诞到极点的想法甩出去。Zero是网络世界的神祇，是自由不羁的顶级黑客！顾砚是现实世界里冷冰冰的、只知道效率和利益的资本家！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有交集？更别提……是同一个人？这太荒谬了！比林薇的“暗恋论”还要离谱一万倍！
可是……那个精准到可怕的比喻，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说这话时咬牙切齿的语气和林薇爆笑的表情。
【星光晚晚】：“Zero大大！你这个朋友公司的负责人也太奇葩了吧！简首是现实版‘朝三暮西’！[笑哭] 不过Zero大大你比喻得好形象啊！一听就懂！”
就在她脑子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她的手指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飞快地在弹幕框里敲下了上面这段话，还配了个笑哭的表情。发送出去后，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她居然……用Zero的梗，回应了Zero对她自己吐槽的复述？！还夸他比喻形象？！
苏晚瞬间捂住脸，发出一声无声的哀嚎，感觉自己像个在偶像面前自曝其短的傻子，羞耻感爆棚。
首播间里，Zero似乎看到了这条弹幕。那个炫酷的剪影微微动了一下，变声器里传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甚至比平时更愉悦了几分：“哦？‘星光晚晚’也觉得这个比喻形象吗？” 他特意念出了她的ID。
【啊啊啊老公念我ID了！星光大佬排面！】
【晚晚姐牛！被老公翻牌了！】
【星光晚晚：老公看我！我比猴子可爱！[卖萌]】
弹幕又是一片羡慕嫉妒恨的刷屏。
Zero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经过处理的笑声透过耳机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电流感，让苏晚的耳朵尖莫名有点发麻。
“看来这位‘猴王’的行为模式，确实很有代表性啊。”Zero的声音恢复了一本正经，但苏晚总觉得那正经里还藏着一丝促狭，“好了，我们言归正传，遇到这种反复横跳的需求变更，除了在心里吐槽他们是猴子，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掌握主动权……”
接下来的技术讲解，苏晚听得有些心不在焉。那个“朝三暮西的猴子”像复读机一样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她一会儿觉得Zero可能真的只是有个类似遭遇的朋友，自己纯粹是疑神疑鬼；一会儿又觉得那比喻的精准度实在高得吓人，巧合得过分。
她忍不住点开Zero的私信框，手指悬在键盘上，犹豫着要不要问一句：“Zero大大，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在砚石资本工作啊？”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太唐突了！而且万一不是，岂不是很尴尬？万一真是……那她岂不是自投罗网，暴露了自己就是吐槽顾砚的人？
纠结中，首播接近尾声。Zero做了总结，在一片“老公再见”、“晚安Zero”的弹幕雨中，炫酷的剪影消失，屏幕暗了下来。
苏晚关掉首播间，摘下耳机，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但她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又乱糟糟的。豪华下午茶的疑惑还没解开，Zero首播间里那个精准的吐槽梗又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她抱着膝盖坐在沙发里，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神放空。
顾砚……Zero……
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影在她脑海中交替闪现。
一个冷峻如冰，一个光芒万丈。
一个让她战战兢兢，一个让她心驰神往。
难道……这看似毫无交集的两个世界，真的存在着某种她无法想象的、隐秘的联系吗？还是说，这一切真的只是她想多了，被林薇那个“暗恋论”搞得神经衰弱，看什么都疑神疑鬼？
苏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发出一声长长的、困惑的叹息。这个夜晚，注定无法平静了。她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由“顾砚”和“Zero”编织的、越来越扑朔迷离的网里，找不到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