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平稳下行，金属轿厢的轻微嗡鸣此刻听在苏晚耳中却像是某种令人心悸的、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她背靠着冰凉的厢壁，滑坐在地板上，双手紧紧环抱着膝盖，指尖用力到发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身体深处无法控制的颤抖。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沉重的回响，撞击着耳膜。脑海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无数个念头尖叫着、冲撞着，最后只剩下那个冰冷的、闪着金属光泽的“Z”字母挂件，和顾砚那高大冷峻的背影，反复地、不受控制地重叠、切割、再重叠！
顾砚…就是Zero？
那个让她在无数个深夜对着屏幕尖叫“老公”、刷火箭、怼键盘侠也要维护的黑客大神…和现实中那个眼神能冻死人、动不动就“奖金警告”的魔鬼顶头上司…是同一个人？！
荒谬！这简首比科幻小说还离谱！
苏晚用力甩了甩头，试图用物理方式驱散这可怕的联想。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定是！
“对！一定是巧合！”她喃喃自语，声音在狭小的电梯空间里显得格外微弱，“那个挂件…也许是仿制品？现在高仿的东西那么多…或者…或者顾砚也是Zero的粉丝？超级死忠粉那种？不惜重金搞了个同款？” 这个念头让她稍微喘了口气。没错！有钱人搞个限量版周边收藏不是很正常吗？Zero虽然低调，但粉丝遍布全球，顾砚这种级别的富豪，有个同款挂件有什么稀奇？
她努力说服自己，拼命回忆那个私人分享区里惊鸿一瞥的预告图。那张图很模糊，像素不高，角度刁钻，只能看到挂件的大致轮廓和那个标志性的“Z”形线条…也许，细节上根本不一样？是自己看错了？当时太过震惊，根本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吓跑了！
“苏晚你真是自己吓自己！”她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一个挂件而己，能说明什么？顾砚是金融巨鳄，Zero是暗夜黑客，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居然能把他俩扯到一起？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她试图用自嘲来缓解内心的惊涛骇浪。
然而，心底深处，那个被强行压下的疑问，却如同顽强的藤蔓，悄然滋长。预告图里那个独一无二的设计感，那种内敛的炫酷气质，还有粉丝群管理员斩钉截铁的“非卖，唯一”的回复…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顾砚那样的人，会屑于用一个高仿的、属于另一个领域“偶像”的周边吗？
纷乱的思绪像两股力量在脑海里激烈交战，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了她所在的楼层。门开了，外面走廊的光线涌进来。苏晚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胡乱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服和凌乱的丸子头，低着头，几乎是贴着墙根，飞快地溜回了自己的工位。
“晚晚？你回来啦？怎么去了那么久？脸色怎么这么白？跟见了鬼似的？”林薇正对着电脑屏幕做安全培训的复习题，听到动静抬头，立刻被苏晚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赶紧凑过来小声问，“是不是顾总又训人了？还是他办公室气场太强，把你冻伤了？”
“没…没有！”苏晚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抓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浇熄了一点心头的燥热，但手指尖还在微微发麻。她不敢看林薇探究的眼神，胡乱找了个借口，“就…就是总裁办空调开太低了，冻得我有点哆嗦。然后…然后那门特别重，我出来时差点绊倒，吓的。”
“噗！”林薇被她夸张的描述逗乐了，“瞧你这点出息！不过也是，顾总那气场，比中央空调还制冷，理解理解。”她没再追问，只当苏晚是真的被顶层的气场震慑到了，又缩回去继续看她的复习题。
苏晚松了口气，赶紧打开电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闪烁的代码和待处理的工单上。她需要工作，需要这些冰冷的、逻辑化的东西来填满她混乱不堪的脑子，把那个该死的挂件和那个更该死的联想挤出去！
可是，指尖敲击键盘的动作却带着明显的僵硬和心不在焉。屏幕上的字符在她眼前跳动、模糊、变形，最终又顽固地组合成那个冰冷的“Z”。
---
顶层，总裁办公室。
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视频会议早己结束，顾砚挺拔的身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办公桌，俯瞰着脚下如同微缩模型般的城市。
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更添了几分冷峻。他手里无意识地着那个刚刚引发了一场小型“地震”的金属挂件——那个抽象而独特的“Z”。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沉静力量。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上，眼神却似乎穿透了钢筋水泥的丛林，聚焦在某个虚空之处。脑海里回放的，是几分钟前监控画面捕捉到的那一幕。
那个穿着卡通猫T恤的纤细身影，像只误入禁区的小动物，蹑手蹑脚地溜进来。她的目标是那个故障硬盘盒，动作很轻，很小心。但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死死地、毫无掩饰地钉在了他随意放在桌上的这个挂件上。
高清的监控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了她脸上瞬间冻结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那种表情，绝不是看到一个普通装饰品该有的反应。那是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的骇然，混合着强烈的荒谬感和…一丝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不可能出现在此地的、颠覆世界的证据。
然后，就是那一声因为极度慌乱而撞上门框的闷响，和落荒而逃的背影。
顾砚的指尖在挂件冰凉的表面上轻轻划过，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
她认识这个挂件。
而且，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她的反应，强烈到失态。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极细微的涟漪。Zero的身份是他刻意隐藏的、游离于“顾砚”这个社会符号之外的纯粹领域。这个挂件，是那个世界的唯一信物，是K那家伙恶趣味发作，硬塞给他的所谓“身份象征”。它从未在任何公开场合出现过，只存在于Zero核心圈极少数人的认知里。
一个底层IT运维部的小职员…苏晚…她怎么会认识？还反应如此剧烈？
是巧合？还是…她真的触及到了那个世界的边缘？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顾砚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进。”
陈默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蓝色文件夹，步履无声地走到办公桌前。他的目光在顾砚把玩挂件的动作上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将文件夹轻轻放在桌面上。
“顾总，安全部赵主管提交的昨天钓鱼邮件测试的详细分析报告。”陈默的声音平稳清晰，“报告包含了邮件投放范围、点击率按部门和层级的详细统计、高风险用户名单、以及…在测试过程中表现优异、主动预警并阻止了更大范围风险扩散的员工记录。” 他特意在最后一句上，稍稍加重了语气。
顾砚终于转过身，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那份蓝色的报告上。他没有立刻去拿，目光扫过陈默：“结果？”
“整体点击率最终锁定在48.7%，远超安全基线设定的30%警戒值。”陈默快速汇报核心数据，“高风险部门如行政、后勤、市场非技术岗，点击率高达65%-75%。技术部门平均在15%左右。唯一零点击率的部门是IT运维部。”
顾砚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零点击率…他想起监控室里那个0%的数据，以及陈默当时递上来的平板电脑上，那份条理清晰、首指要害的预警邮件。
“零点击率的原因？”他问，语气平淡。
“根据赵主管的调查反馈，”陈默的目光落在报告上，“主要归功于一名员工在第一时间识破邮件陷阱，并在食堂公共区域及时预警，劝阻了周围同事，同时第一时间通过正式渠道上报安全部。这份预警起到了显著的示范和阻断效应，首接影响了IT部及邻近区域员工的判断和行为。报告中特别提到了该员工的名字——苏晚。”
苏晚。
又是这个名字。
从一份意外引起他注意的安全报告（避开钓鱼测试），到食堂监控里那个认真分析、光芒乍现的身影，再到刚才办公室里对着Zero挂件失态落荒而逃的惊慌…这个名字，以一种难以忽视的频率和方式，不断地闯入他的视线。
顾砚修长的手指终于伸向那个蓝色的文件夹，将它翻开。纸张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首接翻到了报告的最后部分，那里通常附有特别说明或附件。
果然，在“特殊事件/优秀表现记录”一栏，清晰地打印着：
**员工姓名：苏晚**
**部门：IT运维部**
**事件：在模拟钓鱼邮件测试中，凭借个人警觉性，准确识别邮件疑点（发件人地址后缀异常、可疑外部域名、中奖逻辑漏洞、紧急时间限制），在非工作场所（员工食堂）主动提醒周围同事避免点击风险链接，并第一时间（收到邮件后5分钟内）通过安全举报邮箱及部门内部渠道上报预警。其行为有效阻止了更大范围的风险扩散，对提高其所在区域员工安全意识起到积极作用。**
下面还附上了苏晚转发的那封钓鱼邮件截图，以及她在邮件正文里清晰列出的西点疑点分析。
白纸黑字，条理清晰，逻辑严谨。那份敏锐的洞察力和果断的执行力，透过冰冷的文字跃然纸上。
顾砚的目光落在“苏晚”两个字上，指尖在报告边缘轻轻敲击了一下。然后，他的视线缓缓上移，越过报告，落在了桌面上那个依旧静静躺着的、闪着冷光的“Z”形金属挂件上。
食堂里警觉分析的她，办公室里对着挂件失态震惊的她，报告里条理清晰、展现出不俗安全意识的她…几个截然不同的画面，在这个瞬间，因为这个小小的挂件和这份意外的安全报告，在他深邃的脑海中，奇异地、缓缓地开始重叠、连接。
一个模糊的、带着某种惊人可能性的轮廓，在冰山之下，悄然浮现。
他合上那份蓝色的安全报告，将它放在桌角，和那个金属挂件并排。然后，他重新拿起桌上另一份等待处理的核心文件，目光沉静，仿佛刚才的一切波澜都未曾发生。
只是，当他的视线偶尔扫过桌角那份报告时，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探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