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清是在周三下班时,注意到那个古玩摊的。
公司楼下的银杏大道总有些流动商贩。她往常只匆匆路过,今天却被玻璃柜里一块泛着淡青色微光的玉牌勾住了脚步。
摊主是个穿藏青布衫的老头,正用软毛刷擦拭一枚铜钱。
见她驻足,抬眼笑了:“姑娘眼神好,这玉牌可是从陕西老坟里淘来的,摸起来凉不凉?”
林婉清鬼使神差伸出手。
指尖刚触到玉牌,掌心突然泛起细密的麻痒,像有蚂蚁顺着血管往上爬。
她缩回手,玉牌表面的纹路竟微微发亮。在夕阳下拉出一道淡金的影子。
“多少钱?”她听见自己说。
老头眯眼打量她,报了个数:“八百。”
八百块够她半个月的饭钱。
当林婉清摸出手机扫码时,心跳快得像擂鼓。这玉牌在她掌心发烫,仿佛在说“带回去”。
出租屋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林婉清蜷在飘窗上,玉牌被她捏得发热。
她无意识用拇指纹路,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闪过无数碎片。
青灰色的山峰、飘着雾气的丹炉、穿道袍的人在石壁上刻字。最后定格成一行金色的篆文,像活了似的钻进她脑子里。
“噗通”——玉牌掉在木地板上。
林婉清捂着发涨的太阳穴,耳边突然炸开一道尖细的女声:“这月业绩要是再垫底,首接让她滚蛋。”
她猛地抬头,窗外只有摇晃的晾衣绳。
第二天早高峰的地铁里,林婉清攥着工牌的手沁出冷汗。
她以为昨晚是幻觉,可刚才挤地铁时,左边穿西装的男人想着“迟到要扣全勤”。
右边拎菜的阿姨琢磨“超市鸡蛋打折”,这些声音像小虫子似的往她耳朵里钻。
“叮!”电梯到了十六层。
林婉清深吸一口气,刚转过走廊,就听见前方办公室传来张美琪的声音。
不是说话声,是念头,像有人在她脑子里放录音:“那个林婉清就是个废物,整理的数据错漏百出,留着迟早是个麻烦。上回赵总说要调她去后勤,我得再加把劲……”
她脚步顿住。
张美琪正趴在桌上涂口红,镜中映出她精心打理的卷发。
林婉清看着这张总是冷着脸训斥她的脸,突然看清了。上周她加班到十点整理的用户报告,是张美琪偷偷改了关键数据。
前天晨会上被当众批评的“工作失误”,根本是张美琪把自己的方案署了名报给总监。
“发什么呆?”张美琪涂完口红,抬头正撞见林婉清站在门口,眉头立刻皱成川字。
“去把赵总监办公室打扫了,窗户要擦三遍,地板不准有鞋印。”
林婉清攥紧工牌。
以前她会低头说“好”,现在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雷。赵志强昨天借检查工作之名,故意碰她手背的触感还在。
她摸了摸颈间的玉牌,昨晚那些闪过的篆文突然清晰起来:“易容之术,需凝气于面,随念而变。”
洗手间的镜子蒙着层水雾。
林婉清锁上门,盯着镜中自己素净的脸,默念那行口诀。
指尖触到玉牌的瞬间,后颈泛起凉意,像有双无形的手在捏她的脸。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睛变圆了些,鼻尖多了颗小痣,连刘海都自然卷成了弧度。
活脱脱另一个行政部的小陈,那个总缩在角落发文件的姑娘。
她低头看工牌,胸牌上的名字还是“林婉清”。
心一慌,脸上的变化差点散掉。
她想起玉牌里的图解,又加了把劲。这次连工牌照片都跟着变了,变成小陈的模样。
推开门时,张美琪正站在走廊打电话:“赵总您放心,那丫头今天肯定得去打扫……”
她扫了林婉清一眼,目光像扫过空气,继续对着电话笑:“等她出了错,我立刻让人事办手续。”
林婉清绕到茶水间,后背贴着墙慢慢滑坐下去。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可更清晰的是张美琪刚才的念头:“等她扫完办公室,我就说总监的翡翠摆件不见了,到时候就算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午休时间,资料室的门落了锁。林婉清站在门外,手心的玉牌发烫。
她想起昨晚浮现的另一行口诀:“隐其身,闭其息,若风过林,无人可见。”
门把转动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揉碎了重拼。镜子里的影子渐渐淡成一片雾。
她屏住呼吸溜进去,空调的冷风拂过脸,却没人抬头。
前台小妹在玩手机,保洁阿姨在擦窗台,他们的念头飘过来:“这月绩效能拿满吗?”“中午吃饺子还是面条?”
张美琪的项目档案在第三个抽屉,锁着。
林婉清摸出随身带的回形针,指尖刚碰到锁眼,突然听见脚步声。
她本能地贴紧书架,心跳到了嗓子眼。
是陈思雨,抱着杯奶茶晃进来,念头里全是得意:“韩俊昇今天帮我修了电脑,晚上约他看电影,林婉清那土包子肯定不知道。”
陈思雨走后,林婉清终于撬开抽屉。
泛黄的文件里,夹着去年的用户调研表,上面分明有前同事王姐的签名。可张美琪去年在年会上,分明把那项目说成是自己“从零搭建”的。
她快速拍照,手指在手机屏上发抖,首到听见午休结束的铃声,才匆匆把文件塞回去。
那晚林婉清又去了银杏大道。
老李头的摊位空了,玻璃柜上落着层薄灰。只压着张字条,字迹苍劲:“玉牌有灵,慎用之,慎藏之。”
她攥着字条往家走,风掀起衣角。颈间的玉牌突然烫得灼人。
回到出租屋,她把玉牌放在台灯下。
暖黄的光里,玉牌表面缓缓浮现出一道新的符文。像条游动的金蛇,转瞬又消失不见。
林婉清摸着那处纹路,耳边响起若有若无的低语。比上次更清晰:“第三变,将启。”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她打开手机相册。张美琪篡改数据的照片,安静地躺在里面。
明天晨会,张美琪要汇报新项目进展——林婉清摸着玉牌,突然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次,我要让所有人看清,谁才是废物。”
而在城市另一头,某栋顶层公寓的落地窗前,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正盯着电脑屏幕。
监控画面里,林婉清的身影被放大,她颈间的玉牌泛着微光。
男人指尖敲了敲桌面,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终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