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神机营染成一片血色,林墨的指尖在算纸上飞速移动,炭笔勾勒出的方程式如蛛网般蔓延。投石机的钢轴被工匠们拆解下来,在蒸汽机残骸旁堆成小山。他抬头看了眼高台上的皇帝——萧景琰背对夕阳而立,手中罗盘折射出刺目的金光,像一只窥视人间的天眼。
"林公子,这根能用吗?"满脸烟灰的工匠递来一段曲轴。
林墨接过曲轴,指腹抚过金属表面的纹路。现代机械工程的知识在脑中闪现,他快速心算出承重系数:"再打磨三厘,这里要开个键槽。"说着在曲轴上画了道线。
"这...这不合《考工记》的规制啊。"老工匠迟疑道。
"《考工记》可曾记载蒸汽机?"林墨压低声音,"想要活命就照做。"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一队骑兵冲入营门,为首的将领滚鞍下马:"陛下!北燕先锋己至黑水河畔!"萧景琰抬手示意他噤声,目光却钉在林墨背上,如芒在刺。
林墨的后襟己被冷汗浸透。他抓起两块齿轮比划着,突然发现内径差了半分。情急之下,他抄起锉刀在齿轮内缘刻出螺旋纹路:"用热胀冷缩之法!"工匠们将齿轮烤红后强行套上轴心,冷水浇下时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成了!"老工匠突然大喊。林墨抬头,看见修补好的蒸汽机正在士兵拉动下缓缓运转,虽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但压力表的指针确实开始爬升。
萧景琰不知何时己站在他身后。皇帝沾满尘土的黑靴碾过一地算纸,弯腰拾起其中一张,上面列着林墨情急之下写出的微分符号。
"解释。"简短的命令带着血腥气。
林墨喉结滚动:"这是...天机算术中的'无穷细分'之法。"
"是吗?"萧景琰突然抽出佩剑,寒光闪过,剑尖抵住林墨咽喉,"朕最后问一次,这些符号从哪学的?"
营中瞬间死寂。林墨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剑尖的寒气刺得皮肤生疼。就在此时,修补好的蒸汽机突然发出尖锐啸叫,压力表指针疯狂摆动。
"要炸了!"工匠们西散奔逃。林墨却猛地扑向机器,不顾烫伤的危险扳动自制减压阀。"砰"的一声闷响,一股白气从侧管喷出,指针缓缓回落安全区域。
萧景琰的剑尖纹丝未动。林墨跪在蒸汽机旁,烫红的双手微微颤抖:"陛下明鉴,若臣真是北燕细作,方才大可任由机器爆炸。"
剑尖稍稍下移,挑开林墨的衣襟,露出科举时藏小抄的内袋。萧景琰忽然冷笑:"你可知朕为何留你性命?"不等回答便转身下令,"传旨,革除林墨功名。"
林墨如坠冰窟,却听皇帝继续道:"即日起入值文渊阁,领七品侍讲衔。"萧景琰解下腰间玉牌扔在他面前,"三日后随驾北征,若有一字虚言——"剑光闪过,地上算纸齐刷刷断成两半,"犹如此例。"
营中众将哗然。年迈的兵部尚书颤巍巍出列:"陛下!科举弊案人犯岂可..."
"严卿。"萧景琰着罗盘,"三十年前天机阁灭门案,真凶至今逍遥。"他踢了踢脚边齿轮,"北燕己得《璇玑谱》残卷,朕需要能解天机算术的人。"
林墨捡起玉牌,发现背面新增了一道刻痕——斐波那契数列的又一个数字。这不是赏赐,而是新的考题。远处传来战马嘶鸣,士兵们正在组装改良后的投石机。借着火光,他看见沈砚的白袍在瞭望塔上一闪而过,那人手中似乎也拿着什么反光的东西。
"愣着作甚?"萧景琰的声音从营帐传来。林墨掀帘入内,看见皇帝正在擦拭佩剑,案上摊着北疆地图。"过来,算算黑水河冰层厚度。"剑尖点在地图某处,"用你的'天机算术'。"
帐外风雪渐起,林墨呵了呵冻僵的手指。他忽然意识到,从科举考场到神机营,自己始终在一张更大的考卷上答题。而阅卷人,正是这个用剑尖批改作业的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