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入闺房的刹那,檀木香气扑面而来。铜镜中映出一张陌生的鹅蛋脸——肌肤如新雪般剔透,在烛火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柳叶眉下,一双杏眼大而明亮,眼尾微微上挑,左眼角缀着一颗淡褐色泪痣,为这张本该温婉的脸平添几分灵动。鼻梁秀挺如刀削,唇若三月桃花,不点而朱。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头青丝,如瀑般垂至腰际,发梢天然卷曲,在烛光中流淌着蜜糖般的光泽。
"小姐怎的对着镜子发愣?"小陶捧着鎏金面盆进来时,我正不自觉地抚上自己弧度优美的下颌线。这具身体的原主约莫十七八岁,身量比现代的我娇小许多,但骨架匀称。葱白手指上淡粉的指甲如贝壳般莹润,腕间一道胭脂痣像极了朱砂点就的守宫砂。
浴房里水雾氤氲,我褪去素纱中衣,铜镜映出纤秾合度的身段。锁骨如展翅的蝶,腰肢不盈一握,却在划出的弧度。最奇异的是心口处一枚枫叶状胎记,嫣红如血,在雪肤上格外醒目。
"抖音...我是说,这铜镜照得人好生清晰。"我慌忙改口,指尖触到水面时被微烫的温度惊得缩回。小陶噗嗤一笑:"小姐今日怎像头回用热水似的?"
我讪笑着任她绞干帕子,温热巾帛覆在脸上时,二十一世纪记忆如潮水涌来。那些躺在宿舍床上刷短视频的夜晚,浴室里恒温的热水器,还有......
"小姐耳朵上这个黑玉坠子真稀奇。"小陶突然凑近,我这才发现蓝牙耳机竟还挂在耳垂上,暗银色泽在烛火下流转着格格不入的科技冷光。
"是...是西域传来的耳珰。"我急忙摘下藏进袖袋,绢纱料子擦过耳廓时,耳机突然发出细微电流声。小陶吓得倒退两步:"它、它会叫!"
"你听错了。"我强作镇定将耳机塞得更深,掌心却沁出冷汗。这来自现代的物件像是某种诅咒,又像是唯一的归途路标。
浴房里水雾氤氲,沉香木桶旁摆着青瓷澡豆与丝瓜瓤。我浸在洒满玫瑰的热水中,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得舒缓。水面飘着的花瓣随呼吸起伏,恍惚间仿佛又看见裴砚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
"定远侯府送来拜帖。"小陶隔着屏风禀报,"说是三日后邀小姐赏荷。
我猛地坐首身子,水花溅在青砖地上。那男人分明看穿了我的谎言,为何还要......屏风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小陶疑惑地抬头:"夜猫子又上房了?"
话音未落,一道玄色身影自梁间翻落。裴砚之单膝点地稳住身形,束发的银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抬头时,两道鲜红正从鼻间蜿蜒而下。
"将、将军?"我慌忙抓过浴袍裹紧身子。他急转身时佩刀撞上案几,打翻的铜盆哐当巨响。
"末将巡夜路过。"他背对着我,声音比白日沙哑三分,"见窗棂有异动..."
小陶突然尖叫着指向他腰间——我的蓝牙耳机正挂在他蹀躞带上,蓝光如呼吸般明灭。
"还给我!"我赤脚踩过满地水渍。他侧身避开时,我嗅到铁锈混着松墨的气息,瞥见他耳后一道未愈的箭疤。月光透过窗纱,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投下细碎光斑。
"此物会发声。"他拇指着耳机侧面的按钮,机械女声突然用英语报出电量不足的提示。小陶吓得跌坐在地:"妖、妖怪说话了!"
裴砚之却眸光骤亮:"番邦语?"他指尖擦过耳机内侧的序列号,那里刻着"Made in a"的微缩字母。
院外突然传来更夫梆子声。他利落地翻上窗棂,玄色衣袂扫过我的面颊:"三日后,带着真相来。"
待他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才发现掌心被指甲掐出西道月牙。铜镜里映出我绯红的脸——为那个逾矩的夜访者,更为他眼中洞悉一切的光芒。
次日寅时,小陶捧着朝服匆匆跑来:"宫里急召!"马车穿过晨雾中的朱雀大街时,我掀帘看见裴砚之骑着墨骊走在仪仗最前方。他腰间蹀躞带上空荡荡的,我的耳机不知藏在何处。
紫宸殿金砖墁地,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我刚行完稽首礼,就听皇上笑道:"裴爱卿求娶丞相千金,朕看是天作之合。"
"臣女......"我抬头正对上裴砚之深邃的目光,他朝服玉带下的喉结微微滚动。那句"不愿"卡在喉间,化作细弱蚊呐的"遵旨"。
"父皇不可!"丹墀旁突然冲出一袭鹅黄宫装。安阳公主金步摇乱颤,葱指首指我面门:"这女子昨日还在市集妖言惑众!"
裴砚之突然横跨一步挡在我身前:"公主慎言。"他背影如山岳峙立,我瞧见他垂在袖中的手己握成拳,玄色织金料子绷出凌厉线条。
老丞相慌忙出列:"小女顽劣,老臣定当......"
"不如比试三场。"公主突然嫣然一笑,"若她赢两局,本宫亲自为她备嫁妆。"她转身时裙摆扫过我的脚尖,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道:"第一局,就比《女诫》默写。"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个身体或许读过西书五经,但我连毛笔都握不稳。裴砚之突然轻咳一声,袖中露出耳机一角——他竟将我的现代之物带进了朝堂!
"准奏。"皇上玉如意轻叩,"一月为期。"
退朝时,裴砚之借着搀扶动作将耳机塞入我袖中。金属外壳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我鬼使神差地轻声道:"里面存着《古代汉语》课件......"
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恍若冰河乍裂。远处安阳公主正将茶盏砸在宫女身上,碎瓷声里,我握紧了这个跨越千年的秘密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