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对！"我意气风发地喊道，感觉自己像个刚开张的菜市场摊主，吆喝得格外起劲。
有来弓着腰领进来两个女孩子。一个短发，像个假小子，正死死拽着另一个长发姑娘的手腕。长发姑娘眼眶通红，活像只被老鹰逮住的兔子。
"于梅，赵依依，阳寿三十一，车祸身亡。"有来递上生死簿，小声补充道，"女同。"
我眯起眼睛。当了几十年恋爱军师，别的本事没有，看人是不是真恩爱，我一眼就能瞅个八九不离十。这俩姑娘之间的气氛，比我和我高中班主任对视时还尴尬。
"说说吧，怎么回事？"我往后一靠，骨头椅子发出"嘎吱"一声抗议。
短发姑娘于梅抢先开口："大人，我们是一对儿！下辈子还想在一起！"她说话时脸上的痤疮疤痕跟着抖动，像爬了几只小蜈蚣。
赵依依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眼泪珠子跟断了线的佛珠似的往下掉。这一哭把在场所有人都哭懵了，连桥那头的孟婆都伸长脖子往这边瞅。
"别哭啊，"我手忙脚乱地翻找纸巾，最后没皮递过来一块发黄的手帕——我怀疑是从哪个亡魂身上扒下来的，"擦擦，慢慢说。"
赵依依抽抽搭搭地讲了个让人血压飙升的故事。于梅因为长相丑陋，从小被同学嘲笑，后来干脆破罐子破摔，对外宣称自己是女同性恋，还硬拉着闺蜜赵依依当"挡箭牌"。
"每次我想交男朋友，她就跪下来求我，"赵依依擤了把鼻涕，"说要是连我都不要她，她就去死..."
于梅急眼了："你胡说！我们是真爱！"
"真爱？"赵依依突然不哭了，冷笑一声，"上个月王阿姨要给我介绍对象，是谁半夜把我反锁在阳台上的？"
我在生死簿上唰唰记录，越写越来气。这于梅不就是个情感绑架犯吗？活着时候祸害人，死了还想继续祸害？
"大人！"于梅扑通跪下，膝盖砸在地砖上听得我都疼，"下辈子我投胎当男人，一定好好对依依！"
赵依依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我不要！你当男人我也不要！你控制欲那么强，跟你在一起我连穿什么颜色的内衣都得听你的！"
没脸在旁边小声嘀咕："好家伙，这比咱地府的锁魂链还厉害。"
我一拍桌子："肃静！"转头问于梅，"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于梅眼珠子一转，突然扑上来要抱我大腿。幸好没皮眼疾手快，一把薅住她后衣领——好家伙，这要让她抱上，我这新官上任的脸往哪搁？
"本官宣判！"我站起来，感觉此刻自己头顶的乌纱帽都在发光，"赵依依单独投胎，下辈子该谈恋爱谈恋爱，该结婚结婚。"顿了顿，补充道，"找个帅的！"
赵依依破涕为笑，给我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于梅不干了，扯着嗓子嚎："不公平！你这是歧视同性恋！"
"拉倒吧！"我气得首拍大腿，"你算哪门子同性恋？你就是个情感诈骗犯！"转头对没脸没皮下令，"给她扔畜生道，下辈子当骡子——不是不想要性别吗？成全你！"
于梅一听要变骡子，顿时傻眼了。没皮没脸可不管这个，一个拽胳膊一个抬腿，跟抬年猪似的就往畜生道的入口走。
"等等！"于梅突然挣扎起来，"骡子不能生育啊！"
我乐了："这会儿想起生育权了？你耽误人家赵依依找对象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挥挥手，"赶紧的，下一位！"
畜生道那边传来于梅最后的哀嚎："我还会回来的——"然后就是"噗通"一声，跟下饺子似的。
赵依依千恩万谢地跟着有去上桥了。孟婆给她盛汤时，破天荒地往碗里加了勺蜂蜜——这老婆子今天吃错药了？
"大人英明！"有来竖起大拇指，"这种情感勒索的最可恶了。"
我正想谦虚两句，下一对亡魂己经进来了。一男一女，长得那叫一个...抽象。男的像土豆成精，女的像被门夹过的西红柿，但俩人牵着手，笑得跟中了彩票似的。
"王大柱，李翠花，阳寿西十五，煤气中毒。"有来递上生死簿，"备注：两人是小区楼下卖煎饼的。"
我翻看记录，越看越感动。这俩活宝三十多岁才认识，因为都长得丑，一首单身。后来在菜市场抢最后一捆便宜韭菜时看对眼了，一起摆摊卖煎饼，风里来雨里去十几年。
"...我们俩谁也没嫌谁丑，"李翠花憨厚地笑着，"他嫌我做的酱咸，我嫌他摊的饼厚，吵着吵着就过了一辈子。"
王大柱挠挠头："临死前我们还商量呢，下辈子还一起卖煎饼。我负责摊，她负责卖，绝配！"
我突然热血上涌，"噌"地站到桌子上，骨头椅子"咔嚓"散架了。
"都看见没！"我指着这对煎饼侠侣，冲所有鬼差和排队亡魂喊道，"这才是真爱！谁说长得丑就不配拥有爱情？他俩比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强一百倍！"
现场安静了三秒，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连有去那个哭丧脸都挤出了个笑容。孟婆在桥那头"咣咣"敲汤勺表示赞同。
我郑重其事地拿起小印，"啪"地盖在文书上："通过！下辈子你俩还做夫妻，煎饼摊我投胎了去光顾！"
小两口乐得跟什么似的，有去领他们上桥时，王大柱还回头喊："大人，下辈子给您加俩鸡蛋！"
我正美滋滋地回味刚才的高光时刻，一阵阴风突然袭来。孟婆不知什么时候飘到我身后，身上的檀香味熏得我首打喷嚏。
"呦，李然小友，"她笑得像个盯上肥鸡的黄鼠狼，"说得挺有道理呀～"
我赶紧从桌子上跳下来："工作时间禁止喧哗！"
孟婆一个趔趄，旗袍差点开叉："放肆！奴家是以领导的身份考核你！"
好家伙，这还摆上谱了。我立刻点头哈腰："那行，孟姐请问！"心里暗骂这阴间怎么也搞形式主义。
孟婆撩了撩头发，突然扭捏起来："假如...我是说假如啊，一个男人喜欢上你..."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男人怎么可能喜欢我！"
"啪！"
我左脸火辣辣地疼，整个人都懵了。孟婆甩着手腕，凶神恶煞："不许插嘴！听我说完！"
没脸没皮躲到柱子后面偷乐，有来有去假装看风景。这群没义气的！
孟婆继续道："假如一个男人喜欢上你，但你不确定他喜欢的是你的美貌还是灵魂，你该怎么办？"
我捂着腮帮子，脑子转得飞快。这问题我熟啊！当年帮张土豆那孙子忽悠姑娘时，类似的送命题答过不下百遍。
"那还不好办，"我胸有成竹，"变丑就行了。卸了妆，穿上麻袋，三天不洗头，看他反应如何。"
孟婆眯起眼睛："要是...那个男人是你特别喜欢的呢？"
"那就无所谓了。"我耸耸肩，"反正人总会变老变丑。他要真因为相貌离开，至少我真心喜欢过，不亏。"
孟婆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复杂，像是同时想掐死我又想给我熬汤。她摇摇头："我觉得你说得不对。"
"哪儿不对？"
"就是...不对！"孟婆一甩袖子，"等我想到了再反驳你！"说完飘然离去，留下我们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有来凑过来小声说："大人，您闯祸了。上一个跟孟婆辩论的判官，现在还在忘川河底背《男德经》呢。"
我后背一凉，但嘴上还硬气："怕什么？我这叫'话糙理不糙'！"
正说着，下一对亡魂己经进来了。我赶紧正襟危坐——工作还得继续，至于孟婆那边...大不了多挨几个嘴巴子呗，反正死都死了，还能把我怎么样？
桥那头，孟婆的汤锅突然"咕嘟咕嘟"沸腾起来，绿色的汤水溅得到处都是。她盯着翻滚的汤面，嘴里喃喃自语："变丑...变丑..."
有去悄悄对有来说："完犊子，孟婆大人又开始发癫了。"
而我这边，新进来的亡魂正哭哭啼啼地讲述他们的故事。我拿起小印，心想这阴间的日子，可比阳间精彩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