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凰推开小院那扇吱呀作响的柴门,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和淡淡药草清苦的气息扑面而来。
月光吝啬地洒下几缕清辉,勉强勾勒出小院的轮廓。逼仄,荒芜,墙角几丛野草在夜风里瑟缩。正房低矮,窗纸破了几处,被胡乱糊着,在风中发出呜呜的轻响。
这才是她沈星凰,忠勇伯府嫡长女,如今的处境。一个被遗忘在府邸最角落的、顶着虚名的孤女。
她反手关上柴门,落闩。隔绝了外面那个虚伪冰冷的世界,小院的寂静反而显得真实起来。她快步走进正房,屋内陈设简陋得可怜,一床一桌一柜,便是全部家当。唯一显眼的,是墙角一口半人高的樟木箱子,颜色深褐,边角磨得发亮,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岁月感。
沈星凰走到木箱前,蹲下身,指尖在箱盖边缘几个不起眼的凸起处快速而精准地按动了几下。只听箱内传来几声轻微的机括咬合的“咔哒”声。她掀开箱盖,里面整齐叠放着几件同样半旧的衣物。她伸手探入衣物之下,在箱底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再次拨动。
“嗒。”
一声轻响,箱底一块木板无声地弹开,露出下方一个设计精巧的夹层空间。
夹层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样东西:一套用素色软布包裹的、长短不一的银针,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内敛的寒芒;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的扁平铁盒,盒面没有任何纹饰,入手却沉甸甸的冰凉;还有几个颜色各异、密封极好的小瓷瓶,瓶身上贴着极小的标签,字迹娟秀却透着锐利。
“凝神”、“续脉”、“蚀骨香”。
她的目光在这些物件上缓缓扫过,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冷的银针,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熟稔。这些,才是她沈星凰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她在这荆棘丛生的世间,为自己披上的无形甲胄。鬼手神医星落,妙手回春,亦能杀人无形;天机阁主,掌天下秘闻,翻手为云覆手雨。这些身份是她最深的秘密,也是最利的刀锋。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那卷明黄圣旨上。方才在前厅,孙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这象征“皇恩”的绢帛塞给了她。此刻,它随意地躺在冰冷的桌面上,刺目的明黄与这陋室的灰暗格格不入。
沈星凰拿起圣旨,指腹缓缓过那冰凉的绸面,感受着其上龙纹的凸起。
赐婚靖王…冲喜王妃…
“楚玄渊…”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舌尖卷过这三个字,带着一丝冰冷的探究。“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那场让沈家男儿尽数埋骨黄沙的败仗,那延误的军情…是否真与你有关?”
她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窗。冷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动她额前的碎发。窗外,是沉沉的夜色,远处属于靖王府的方向,只有一片模糊的轮廓,隐在无边的黑暗里。
“是火坑,还是龙门?”她望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喃喃自语,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她侧脸坚毅的线条,眼底冰封的湖面下,是灼灼燃烧的火焰。“是深渊,还是…唯一的生门?”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明黄的绸缎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无论如何,”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将那团象征皇权的绢帛随手丢回桌面,仿佛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回樟木箱中那些冰冷的物件上,眼底最后一丝迷茫褪尽,只剩下磐石般的冷静和破釜沉舟的决绝。“这盘棋,既然把我推上了棋盘,那就由不得你们来定规则了。”
她轻轻合上樟木箱的夹层,盖好箱盖。陋室重归寂静,只有她清冷的声音在空气中留下最后的余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