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冰冷的视线如同刮骨钢刀,在魏渊苍白痛苦却异常坚定的脸上反复审视。那头刺目的白发,肩上那触目惊心、正与淡金神纹激烈对抗的污秽伤口,腰间那只普通的储物袋,还有他话语中透露出的对寒渊深处某种存在的笃定…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一个巨大的谜团和无法拒绝的诱饵。强夺,风险巨大,可能毁掉灵髓。合作…虽有与虎谋皮之险,却可能通往更大的目标。
时间在无声的权衡中流逝。洞顶破口处灌入的风雪更急了,冰晶打在凌霜胜雪的白衣上,瞬间消融无踪。她周身那冻结万物的剑意缓缓收束,不再如之前那般充斥整个空间,而是凝练成一道若有实质的冰线,依旧锁定着魏渊,却不再针对其神魂,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终于,那柄名为“雪魄”的连鞘长剑,剑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从魏渊心口的位置移开了寸许。
“名字。”她樱唇微启,吐出两个字,依旧冰冷,却不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冰冷的认可程序。
魏渊心头巨石落地,但神经依旧紧绷如弦。“元威。”他沉声回答。
凌霜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记住这个名字。随即,她的视线落回魏渊左肩那狰狞的伤口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那污秽的怨毒黑气如同跗骨之蛆,与淡金神纹激烈绞杀,每一次碰撞都让魏渊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颤,气息也在缓慢地滑落。若任其蔓延,别说深入寒渊,恐怕走不出这片冰裂区域,此人便会毒发身亡,届时灵髓同样难保。
一丝冰冷的决断在她眼底闪过。她握着剑鞘的左手食指,对着魏渊左肩伤口的方向,隔空轻轻一点。
咻!
一道凝练如实质、细若牛毛的冰蓝色剑气,自她指尖无声激射而出!这剑气与之前斩杀鬼面头领的霸道截然不同,速度依旧快得超越视觉捕捉,却带着一种精微到极致的掌控力,精准无比地刺入魏渊左肩伤口深处那怨毒黑气盘踞的核心!
“唔!”魏渊闷哼一声,身体剧震!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连灵魂都被瞬间冻结的极致寒意,混合着凌厉无匹的切割之意,猛地在他伤口内部爆发开来!
这股力量并非治疗,而是最冷酷的“镇压”与“切割”!
冰蓝剑气入体的刹那,魏渊体内瞬间化为三方力量角逐的惨烈战场!
代表玄阴怨毒的污秽黑气如同被激怒的毒蟒,疯狂反扑,试图侵蚀冻结这外来者。万劫不灭体的淡金神纹则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被注入强心剂的堤坝,本能地阻挡着剑气那无差别的、足以冻结摧毁一切的恐怖寒意,保护着魏渊自身的血肉经脉。
而凌霜的那道冰蓝剑气,则如同最精准冷酷的外科手术刀,带着冻结万物的绝对意志和斩灭一切的锋锐,无视神纹的阻挡(或者说,神纹在魏渊意志下为其让开了通路),狠狠绞杀向那些最核心、最活跃的怨毒本源!
嗤嗤嗤——!
魏渊肩头伤口处,瞬间蒸腾起浓郁的黑气!黑气中无数扭曲的怨魂面孔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又在冰蓝剑气的绞杀下迅速崩碎、湮灭!伤口附近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幽蓝冰晶,将那不断扩散的青黑蛛网硬生生冻结在原地!
剧痛达到了顶点,仿佛有无数冰刀在伤口内部疯狂剐蹭,魏渊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内衫,又在体表寒气下凝结成冰渣。然而,那疯狂蔓延的麻痹感和灵魂被啃噬的幻痛,却在这极致的、毁灭性的冰寒镇压下,被强行遏制住了!
冰蓝剑气如同一枚最冷酷的“冰钉”,深深嵌入他的血肉与神纹之间,暂时冻结封堵了毒素向心脉蔓延的主要通道。代价是左肩连同小半臂膀彻底失去了知觉,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伤口处的血肉生机也在被那极致的冰寒缓慢侵蚀。
“半月。”凌霜收回手指,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刚才只是弹去一粒微尘,“此剑气可暂时封住你心脉通路,延缓毒发。半月之内,找到你所说的‘冰寒绝地’。若未能解毒,或灵髓有失…”她冰魄般的眼眸扫过魏渊,“你便与这毒,一同化为冰尘。”
她的话语冷酷得不带一丝情感,却清晰地划定了界限。这暂时的同盟,脆弱如冰,建立在绝对的武力威慑与冰冷的目标交换之上。
魏渊感受着左肩那深入骨髓的冰冷“枷锁”和依旧存在的、被强行压抑的灼痛,缓缓吐出一口带着冰碴的白气。他深深看了凌霜一眼,没有道谢,也无须道谢。他默默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品质上乘的疗伤丹药捏碎,混合着体内强行催动万劫不灭体逼出的一缕淡金色生命精气,敷在伤口冰层之上。又取出一块血晶,毫不犹豫地塞入口中咬碎。
轰!
狂暴的血气在体内炸开,带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却也如同注入一剂强心针,让萎靡的气血瞬间沸腾,暂时压下了因剧痛和冰封带来的虚弱感。他需要力量,需要保持清醒,在这位深不可测的“凌霜仙子”面前,任何一丝虚弱都可能招致致命的审视。
“好。”魏渊的声音因血气的冲击而恢复了几分沉凝,他支撑着沉重的身体站首,目光投向冰窟外那片被风雪统治的、深蓝死寂的寒渊深处,那里,犬牙交错的冰峰如同通往地狱的门户。
“跟我来。”
他率先迈步,沉重的脚步踏在光滑的玄冰上,发出沉闷的“咚”声,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浅坑,冰屑在脚下呻吟碎裂。左臂僵硬地垂在身侧,被幽蓝冰晶覆盖的伤口依旧散发着寒意与微弱的黑气。身后,凌霜白衣胜雪,无声无息地跟上,如同一个没有重量的冰雪幽灵,所过之处,连肆虐的风雪都仿佛被其周身无形的冰寒剑域排斥、凝滞。雪魄剑依旧握在手中,剑鞘古朴,冰蓝的霜花纹路在幽暗中流转着微光。
两人一前一后,踏出冰窟的庇护,重新没入寒渊那永无止境的灰白风雪之中。魏渊的身影沉重而艰难,如同背负着万钧枷锁前行,白发在狂风中狂舞。凌霜则清冷如月,步履从容,却带着冻结一切的威压。风雪在他们之间呼啸盘旋,如同无形的鸿沟,又像命运强行扭结的丝线。
怀中的黑玉匣紧贴着胸口的黑石,传来一阵阵清晰而渴望的悸动,指向那风雪肆虐的寒渊最深处。那里,是可能存在的本源冰魄之地,也是他此刻唯一的生路。
此行之路,步步杀机,而他的同行者,是身后那道随时可能将他斩灭的冰冷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