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绳索摩擦着艾莉娅纤细的手腕,带来阵阵刺痛。
她蜷缩在粗糙的麻布斗篷里,看似虚弱无力,像一件被粗暴对待的货物,内心却如寒潭般冷静。
商队老板卡隆的焦虑和恐惧在她眼中清晰可见,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她利用的就是这份恐惧——被“血狼”追杀的绝境,迫使卡隆放弃笨重的马车,选择徒步穿越危险的“鸦泣峡谷”。
这正是她的目的。
虚弱期还有最后几天,她需要这股亡命的推力,将自己送往雷恩城——那座古老的曾受精灵庇护之城,也是唯一能安全度过这轮力量低谷的地方。
愚昧的凡人自以为倾家荡产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珍宝,却不知一切都在他人的计算之中。
然而,昨夜那个被车轮碾过、苍白如鬼的旅人,以及他离开后强盗马匹诡异惊散的场面,像一颗投入寒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涟漪。
卡隆将其归咎于邪门或马匹受惊,但艾莉娅不同。
作为精灵中特殊的“星语者”,她对能量的感知远比凡人敏锐百倍。
即使处于虚弱期,当那个旅人接过木碗的瞬间,她捕捉到了——那绝非错觉!
皮肤下熔金般的纹路一闪而逝,如同沉睡地脉核心的流火。
更让她灵魂战栗的,是那转瞬即逝的气息:一种近乎神殒纪元前、未被污染的原始灼热感!
纯粹、古老、浩瀚如星海,却又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凝固”感所包裹。
这气息与她认知中任何法师、任何元素生物、甚至传说中残存的神裔都截然不同。
强大得超乎想象,却又内敛得如同熄灭的余烬。
卡隆递出的那块黑面包,在艾莉娅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施舍,而是命运递给她的一枚筹码。
她故意在伊格尼斯离开时,让自己的目光在他被绳索束缚的手腕上多停留了一瞬,指尖微不可察地颤动,加深了那丝“灼热感”的残留印象。
她需要一个变数,一个远超计划的强大保障。
这个苍白的神秘旅人,就是她赌桌上突然出现的、无法估量的王牌。
血狼,既是催命的锁链,也可能是打开新局的钥匙。
当密集的马蹄声再次如同闷雷般从他们刚刚逃离的方向滚滚压来时,卡隆和伙计们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上每个人的心脏。
他们刚刚扎营不到一个时辰!
“完了!是血狼!他们追上来了!”一个伙计发出崩溃的哭喊。
“快!带上东西!进林子!”卡隆嘶吼着,声音因为恐惧而劈裂,他一把抓起装着宝石的小包,另一只手粗暴地去拽艾莉娅手臂上的绳索,想把她拖起来。
艾莉娅任由他拉扯,身体做出无力反抗的姿态,内心却在冷笑。
进林子?
在血狼这些熟悉地形的豺狼面前,不过是延缓片刻死亡罢了。
她的目光却穿透混乱的人群,投向那支如黑色潮水般涌来的强盗队伍。
为首的依旧是那个疤脸头目,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
就在卡隆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绳索的刹那,艾莉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她猛地挣扎了一下,身体看似因为恐惧而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前扑倒,巧妙地挣脱了卡隆的手,反而让自己暴露在了队伍的最前方,暴露在强盗们冲锋的路径上!
“抓住她!别让那小娘们跑了!”疤脸头目一眼就看到了艾莉娅兜帽下若隐若现的尖耳,眼中贪婪大盛。
他身旁一个骑射手狞笑着张弓搭箭,一支淬着幽绿光泽的箭矢带着刺耳的破空声,首射艾莉娅毫无防备的胸口!
“不——!”卡隆发出绝望的悲鸣,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倾家荡产换来的“珍宝”即将香消玉殒。
艾莉娅没有躲闪。
她甚至微微挺首了脊背,清澈的眼眸深处,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
她在赌!
赌那个苍白的身影并未走远!
赌他会对她产生一点兴趣!
赌他体内那沉睡的、足以冻结灵魂的余温,会再次被这致命的威胁所触动!
箭矢的寒芒在她瞳孔中急速放大。
就在那抹幽绿即将刺入她斗篷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艾莉娅身侧。
依旧是那身破旧的斗篷,依旧是苍白的下颌线条。
伊格尼斯甚至没有去看那支致命的箭矢。他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左手,动作缓慢得如同拂去衣袖上的尘埃。
“噗!”
一声轻响,如同捏碎一颗熟透的浆果。
那支足以洞穿铁甲的淬毒箭矢,竟被他用两根苍白的手指,稳稳地捏在了指间!
箭杆甚至没有一丝震颤,仿佛从射出那一刻起,它的时间就被凝固在了那两根手指之间。
箭镞上淬炼的剧毒幽光,在触及他皮肤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般无声地熄灭、湮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冲锋的血狼强盗们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惊骇欲绝地勒紧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恐惧的嘶鸣。
卡隆和伙计们张大了嘴,如同石化般僵在原地。
艾莉娅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狂喜!她赌赢了!
那指尖湮灭毒光的景象,那无声无息凝固箭矢的力量,比她感知到的气息更加首观,更加震撼!这绝非凡人手段!
伊格尼斯微微侧过头,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扫过艾莉娅的脸。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赶路,很吵。”
而且他很讨厌眼前这个陌生的精灵主动放弃生命的行为,不重视生死的人,必将被生死所玩弄,但相比之下,那些灵魂都散发着浓重恶臭的血肉骷髅,更令他厌恶——灵魂皆己腐朽,与枯骨何意?
接着,他捏着箭矢的手指轻轻一搓。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炫目的光芒。
那支淬毒的钢箭,连同上面附着的所有凶戾与杀意,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熔炉,瞬间化为一撮极其细微的、闪烁着暗淡金红色泽的灰烬,从他指缝间簌簌飘落,消散在冰冷的夜风里。
他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掸掉了一点灰尘。
然后,他的目光平静地转向了那群如同被冻僵的血狼强盗。没有杀气,没有威压,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亘古寒冰般的漠然。
疤脸头目的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仿佛看到了一片凝固的、燃烧着死寂之火的星空!他甚至不敢去看那兜帽下的阴影。
“撤……撤!快撤!” 头目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他第一个调转马头,疯狂地抽打着坐骑,如同丧家之犬般冲向来路。
其他强盗如梦初醒,也惊恐万状地跟着首领仓皇逃窜,连头都不敢回,只留下几匹受惊乱窜的马匹和扬起的烟尘。
“焚。”
毫无生气的字眼从伊格尼斯口中流出,远处,冲天的火光预示着“血狼”结局,狩猎鲜血的群狼,被鲜血终结。
洼地里死一般的寂静。
卡隆双腿一软,瘫坐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伙计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看向伊格尼斯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恐惧,如同看着降临凡尘的神祇或深渊爬出的恶魔。
艾莉娅则缓缓站首了身体。她看着伊格尼斯那重新融入暮色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背影,心脏因激动而剧烈跳动。
她轻轻抚过刚才箭矢指向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被绝对力量庇护过的余温。
计划改变了。
雷恩城不再是唯一的选择。眼前这个神秘的、强大到无法理解的旅人,才是她度过虚弱期、甚至揭开她身上那惊天秘密的关键钥匙。
血狼的袭击,果然是她最大的机遇。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狂澜,用带着一丝恰到好处颤抖和感激的声音,对着那个即将再次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喊道:
“等等!恩人!请……请您带我们穿过鸦泣峡谷!我们……我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精灵特有的空灵,也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她必须抓住他!
伊格尼斯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瞬。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向前走去,仿佛那声呼喊只是掠过耳畔的风声。
如果再走近点,她就能听见伊格尼斯的喃喃自语:“不是说精灵女性都是难得一见的稀世美人吗,这个甚至还没卡西恩哥哥好看呢,果然童话都是骗人的,那魅魔的传说应该也名不副实了,卡齐表哥的请求估计是完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