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枢的青布靴底碾过天师府石阶时,晨露还未褪尽。
他走得很急,道袍下摆沾了草叶,发绳松了也顾不得系——自昨夜烧了传讯符,他便在山路上赶了整宿。
"林长老!"他站在藏真阁门前,抬手叩了三次青铜兽首环。
门内传来翻书声,却无人应。
沈灵枢咬了咬牙,从怀中摸出半卷泛黄的古籍残页,边缘还带着焦痕,"我有王守义先生托人转交的东西!"
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长风的白眉在门框后皱成山壑,目光扫过残页上歪扭的朱砂批注时,瞳孔猛地一缩:"随我来。"
藏真阁的密档室比沈灵枢记忆中更冷。
檀香混着霉味钻进鼻腔,他盯着林长风颤抖的手翻开最顶层的青铜匣,羊皮卷展开时发出脆响。
"百年前那桩事...原是被封了口的。"林长风的指节抵住"清微二十三年"的批注,"那年封印松动,九溪山崩,死了三百七十二人。"他顿了顿,将卷轴向沈灵枢推近半寸,"真凶是个偷学了破封术的高徒,名讳..."
沈灵枢的指尖触到羊皮卷时像被烫了一下。
泛黄纸页上"顾承砚"三个字力透纸背,墨迹晕开的痕迹与周玄霆常用的徽墨如出一辙——那是师兄每月初一必去山下老匠铺买的,说"墨香里有童年的灶火味"。
"不可能。"他喉咙发紧,"师兄...周玄霆是穿越者,怎会与百年前的人同名?"
"穿越者?"林长风的目光突然锐利如刀,"你当这世间真有平白无故的魂穿?"他合上青铜匣,"去后山祖师堂看看吧,顾承砚的牌位还在第三排。"
沈灵枢攥着残页冲出藏真阁时,山风卷着他的发带掠过檐角铜铃。
他没注意到林长风在门后望着他的背影,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那卷密档里还有半段没说:顾承砚临刑前曾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说"我替她受罚,求你们放了阿秋"。
周玄霆的脚尖刚沾哪都通地下档案库的地砖,后颈就窜起寒意。
他没停步,右手虚按腰间雷符,声线却稳得像山涧:"陆兄弟,等很久了?"
阴影里传来金属摩擦声。
陆清远从档案架后转出来,左眼泛着不自然的幽蓝——那是异人状态失控的征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周大师兄好手段,上次留的追踪符我烧了三回才清干净。"
"你该谢我没下死手。"周玄霆的目光扫过陆清远脚边的焦痕——那是他前日留下的雷光印记,"我要'上古封印计划'。"
"凭什么?"陆清远突然暴起,右手凝聚的风刃裹着碎纸片劈来。
周玄霆侧身闪过,掌心雷光炸响,却在触及对方衣襟时突然变招,顺着风刃的力道将陆清远掀向档案架。
"你早知道我会来。"周玄霆踩着陆清远的手腕,从他怀里抽出半卷牛皮纸,"所以提前把文件藏在身上,省得我翻找。"他扫了眼封皮上的"封印"二字,转身要走。
"等等!"陆清远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叶知秋在顶楼等你。
她说...有些旧账,该算算了。"
周玄霆的脚步顿了顿。
他望着档案库尽头的安全通道,雷光在掌心明灭三次,最终收了符:"替我谢谢她的体贴。"
顶楼露台的风卷着叶知秋的红纱裙。
她倚着栏杆,腕间银铃轻响,见周玄霆上来,眼尾勾起一抹笑:"顾承砚,别来无恙?"
周玄霆的瞳孔骤缩。
这个名字像根钢针刺进太阳穴,百年前的记忆突然翻涌——他曾在某个雪夜抱着浑身是血的姑娘跑过九溪山,姑娘的血染红了他的道袍,她说"阿砚,带我离开这鬼地方",他说"等我破了封印,我们就远走高飞"。
"你..."他喉结动了动,"是阿秋?"
叶知秋的笑裂了道缝。
她走上前,指尖抚过他眉骨:"我等了你百年。
等你记起当年是谁求着清微真人,用你的命换我的命;等你记起是谁在封印里被怨气啃了三百年,连魂魄都碎成渣。"她的指甲掐进他皮肤,"可你倒好,带着新壳子重生,把旧情忘得一干二净!"
周玄霆抓住她手腕,雷光在两人之间噼啪作响。
他望着她眼底翻涌的恨意与痛楚,喉间发紧:"当年...是我自愿替你受罚。"
"自愿?"叶知秋突然笑出声,"你可知清微那老东西早算出你会动私情?
他故意让你遇见我,故意让你学破封术,就为了找个替死鬼!"她甩开他的手,退到栏杆边,"现在你继续当你的正义使者吧,等你查到真相那天...记得来封印里陪我。"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化作红芒消散。
周玄霆攥着"封印计划"的手青筋暴起,羊皮纸在指缝里发出哀鸣——他分明看见,叶知秋消失前的眼底,有一滴泪。
沈灵枢回到村口时,夕阳正把老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怀里的密档被攥出褶皱,祖师堂里顾承砚的牌位还在眼前晃,牌位前的香灰是新落的,分明有人刚拜过。
"师兄?"他推开周玄霆的房门,炕上空空如也。
桌上压着张信纸,字迹是周玄霆特有的劲瘦:"若你不能接受真相,便不要再来寻我。"
沈灵枢的手指抚过信上的墨痕,突然想起小时候——那时他总跟着周玄霆去后山采草药,有回迷了路,师兄背着他在林子里转了整夜,说"别怕,师兄带你回家"。
可现在,家在哪?
真相又在哪?
他转身看向窗外,山雾不知何时漫了上来。
雾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铃铛声,像极了叶知秋腕间的银铃。
沈灵枢摸向腰间的桃木剑,剑鞘却空了——不知何时,剑被人抽走,剑柄上缠着半片红纱。
徐德昭蹲在隐秘祭坛的阴影里,听着通讯器里的忙音。
他舔了舔嘴唇,将最后半块引魂香插进图腾中央。
月光透过穹顶的裂缝洒下来,照在祭坛中央的青铜鼎上——鼎里浮着半枚玉佩,正是周玄霆前夜在雾里看见的红芒。
"周玄霆,你的道心快碎了。"他轻声说,指尖划过图腾上的裂痕,"等封印彻底崩开那天...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雷法厉害,还是这怨气..."他抬头望向月亮,"够不够把你也拖进地狱。"
祭坛深处传来闷响。
徐德昭站起身,望着逐渐清晰的封印纹路,眼底闪过兴奋的光——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周玄霆站在村外山梁上,"封印计划"在他掌心被月光镀成银白。
他望着山雾里若隐若现的天师府,又低头看了眼信纸上自己的字迹,喉间泛起苦涩。
叶知秋的话像根刺扎在他心口,而藏在"封印计划"最后一页的地图,正指向九溪山——百年前那场山崩的源头。
他将信纸折好收进怀里,雷符在指尖跃动。
山风掀起他的道袍,吹得"封印计划"哗哗作响。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鸣,周玄霆望着地图上用朱砂标红的"封印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