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红楼: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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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柳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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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综红楼:旁观者
作者:
胖脑斧
本章字数:
6938
更新时间:
2025-07-07

日头刚爬上西府最高的那重檐角,浆洗房后头那棵歪脖子枣树的影子就斜斜切进小院。我这次好像有种不一样的割裂感,叫柳嫂,说是“嫂”,其实不过才二十出头,只是在这府里管了五六年小丫头们的杂事,浆洗缝补的头绳、冬日里冻疮膏子、哪个崴了脚扭了筋的揉药油,全归我经手。腰带上常年拴着一大串黄铜钥匙,走起路来哗啦作响,管着东厢耳房那间堆满零碎物事的矮柜。

“柳嫂!柳嫂!手……手疼!”春芽举着两只通红、裂着血口子的小爪子,像捧着两块刚从冰窖里刨出来的烂冻肉,眼泪汪汪地冲进我当值的耳房。灶膛边的热气熏不到她,寒冬腊月的冰水倒是日日浸透指缝。

“作死的丫头!又去扒拉灶灰了?”我一把攥住她冰疙瘩似的手腕,拽到窗边亮处。那手背上的裂口深得能看见底下粉红的嫩肉,边缘翻着白皮,渗着血丝和黄水。我转身从矮柜里摸出个粗瓷小瓶,拔开塞子,一股浓烈刺鼻的烧酒味冲出来。春芽吓得往后缩。“忍着点!”我低声斥道,一手死死扣住她手腕,另一手倒了些烧酒在掌心,不由分说地按上她手背的裂口!

“啊——!”春芽短促地尖叫一声,整个身子都绷首了,像条离水的鱼般剧烈地弹动起来。烧酒渗进伤口,那滋味比刀割还钻心。我咬着牙,用粗糙的拇指指腹,带着狠劲在那红肿溃烂的皮肉上用力揉搓,要把那刺骨的寒气、那淤积的毒血都揉化开。春芽疼得浑身哆嗦,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牙齿咬得咯咯响,却不敢再叫出声。窗外,北风刮过光秃秃的枣树枝丫,呜呜咽咽,像应和着这无声的痛楚。揉到后来,她整个手背都红得发亮,像煮熟的虾子,那烧酒的辛辣混着血腥气,弥漫在狭小的耳房里。

秋穗那丫头,平日里闷葫芦一个,心思却细。浆洗房的份例少得可怜,饿肚子是常事。那天傍晚,暮色像掺了水的淡墨,浸染着灰白的窗纸。她偷偷摸摸蹭进来,低着头,两只手在洗得发白的围裙上不安地绞着,欲言又止。

“又饿了?”我头也没抬,手里正缝补着夏蝉那件被芭蕉叶汁染得花花绿绿的粗布褂子。

她蚊子似的“嗯”了一声,脸颊凹陷得更深了。我从针线簸箩最底下,摸出一小张还算干净的、包过点心的油纸。那油纸半透明,还隐隐残留着糕饼的甜腻油香。我把它塞进秋穗冰凉的手里。“藏严实点,”我压低声音,“张嬷嬷的鼻子比狗还灵。”秋穗猛地攥紧了那油纸,指关节都泛了白,飞快地抬眼看了我一下,那眼神里有感激,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紧张。她像揣着个滚烫的山芋,转身就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暮色里。窗纸上,她瘦小的影子一闪而过,像只惊惶的雀儿。

夏蝉这丫头,莽撞得像头小牛犊。芭蕉坞里那些叶子,边缘生着看不见的细密锯齿。那天她拖着一条血糊糊的胳膊跑进来,小脸煞白,虎口处一道深长的口子,皮肉翻卷,墨绿的芭蕉叶汁混着鲜红的血,糊了满手满袖,看着瘆人。

“祖宗!又跟芭蕉叶子较什么劲!”我一把扯过她,按在条凳上。翻出矮柜里仅剩的一小卷还算干净的细白布,又倒了些烧酒。她疼得龇牙咧嘴,倒吸着冷气,额头上全是冷汗。“疼……柳嫂,轻点……”

“现在知道疼了?劈叶子的时候那股狠劲呢?”我手下没停,用烧酒淋洗伤口,那墨绿的汁液像渗进了皮肉,洗也洗不净。雪白的细布缠上去,很快就被血和浓稠的绿汁浸透,洇开一片污浊的痕迹。“这布算是废了,”我叹口气,打了个结,“这绿汁子,怕是要跟你一辈子了。”夏蝉看着自己裹成粽子似的、还不断渗出诡异绿痕的手腕,扁了扁嘴,没哭,眼圈却红了。那染透的布条,像一道来自芭蕉林的、永远无法褪色的烙印。

冬梅这丫头,心细得像头发丝。炭房那点事,瞒不过她。那天深夜,耳房里只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灯芯哔剥轻响。她悄悄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寒气,怀里紧紧捂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神情紧张得像揣着个随时会炸的火药桶。

“柳嫂……”她把那小布包摊在灯下。一块洗得发硬、边缘毛糙的破布,里面包着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细腻得像初雪——是上好的银霜炭烧尽后留下的灰烬。布包一角,不知被什么钩破了,裂开一道小口子,灰末正簌簌地往外漏。

“你这死丫头!偷这个作甚!”我心头一跳,压低声音斥道。这要是被管炭的发现,少不了一顿好打。

冬梅咬着下唇,声音细若蚊蚋:“夜里冷……这点灰……捂着心口……能暖一会儿……”她冻得发青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漏灰的布包,指节泛白。油灯昏黄的光在她脸上跳跃,映着那双带着卑微祈求的眼睛。

我看着她冻裂的手背,再看看那漏灰的破布包,终究没再说什么。默默从针线簸箩里拣出针线,凑近那豆大的灯火。灯光太暗,针眼又小,穿了几次才把线引过去。冰凉的针尖刺进同样冰凉的粗布里,一针,一线,笨拙却细密地缝补着那个承载着一点可怜暖意的破洞。冬梅屏息看着,屋里只剩下针线穿过粗布的嘶啦声,和她压抑的、轻微的呼吸声。补好了,她像接过什么珍宝,把那重新变得严实的小布包紧紧捂在胸口,对我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极淡的笑容,转身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那背影,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那夜的喧嚣,是千军万马踏碎了琉璃世界。抄家的狂潮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灯笼火把的光影在飞雪中狂舞,映着一张张惊骇扭曲的脸。粗野的呵斥、尖利的哭嚎、沉重的撞击、玉碎瓷裂的刺耳声响……汇成一片令人魂飞魄散的末日轰鸣。

小丫头们像一群被惊雷吓散的雏鸟,在混乱的人流和狼藉的庭院中尖叫着、哭喊着,本能地朝着她们唯一熟悉的方向——我当值的耳房——跌跌撞撞地奔逃而来。

“柳嫂!柳嫂!”春芽第一个扑进来,小脸煞白,沾满灶灰的手哆嗦着,把一团皱巴巴、边缘焦黑的纸片猛地塞进我怀里,带着哭腔:“诗……林姑娘的诗……”

紧接着,秋穗也冲了进来,呼吸急促,把那块早己干硬如石、沾着泥污的冷糕碎片,不由分说地按在我手里,冰凉的碎屑硌着掌心。

夏蝉紧随其后,胳膊上胡乱缠着的、浸透墨绿芭蕉汁和血污的布条散开了半截,她手忙脚乱地扯下那脏污的布条,带着她皮肉伤口的温热和叶汁的腥气,胡乱地塞进我腰间挂钥匙的褡裢里。

最后是冬梅,她跑得气喘吁吁,把那个我亲手缝补过的小布包——里面是捂得微温的银霜炭灰——也塞了进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暖……暖的……”

眨眼间,我怀里、手里、腰间的褡裢里,塞满了这些滚烫的、冰冷的、焦黑的、污秽的、带着血腥和泪痕的“宝贝”,似曾相识,恍如隔梦。那串沉重的黄铜钥匙,被这些突如其来的零碎物件撞击着,发出更加杂乱无章的、刺耳的哗啦声响,沉甸甸地坠着我的腰带。我像个突然被塞满破布烂絮的稻草人,僵立在耳房门口,怀里是春芽偷藏的半页焚稿,手心是秋穗视若珍宝的冷糕残渣,腰间褡裢里是夏蝉染血的绿布条和冬梅那包尚有余温的炭灰……钥匙串硌着腰侧的皮肉,冰凉生疼。

外面,混乱的脚步和粗暴的吼叫迅速逼近。一个穿着皂衣、满脸横肉的官兵举着火把冲进小院,火光映着他狰狞的脸。“都滚出来!”他目光扫过挤在耳房门口、瑟瑟发抖的小丫头们,最后落在我这个怀抱“杂物”、腰间叮当作响的“婆子”身上。“老货!磨蹭什么!”他一步跨过来,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浓重的汗臭和戾气,猛地揪住了我脑后盘得紧实的发髻!

剧痛从头皮炸开!我痛呼出声,身体被那巨大的力量扯得向前踉跄。发髻上的木簪应声而断!哗啦——!

满头花白的头发(其实不过夹杂了几根早生的银丝)瞬间被粗暴地扯散,灰白交杂的发丝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半边脸。与此同时,怀里、手里、腰间褡裢里那些被丫头们视若性命、托付给我的零碎物件——焦黑的诗稿、干硬的糕屑、染绿的脏布、装着灰烬的破布包——连同那串沉重的黄铜钥匙,在拉扯的力道和散落的长发中,叮叮当当,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钥匙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那半页焦黑的诗稿打着旋儿飘落,被一只沾满泥雪的皂靴踩在脚下。冷糕碎屑滚入泥水。染血的绿布条委顿于地。炭灰包散开,细腻的灰白色粉末被寒风卷起,扑了我一脸一身,带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属于银霜炭的冷冽甜香,瞬间又被风中的雪沫子扑灭。

小丫头们发出惊恐的尖叫,被其他冲进来的官兵粗暴地驱赶、拖拽出去。我披头散发地僵立在原地,脸上沾着冰冷的炭灰,看着满地狼藉的“念想”。那官兵嫌恶地啐了一口,揪着我的胳膊像拖死狗一样往外拽。散乱的长发遮住了视线,只看到脚下那双沾满泥污的破棉鞋,一步步踩过冰冷的石板,踩过那些散落的、承载着卑微生命最后一点温热和寄托的零碎物件。钥匙串还挂在腰间,随着拖拽的步伐,一下下敲打着腿骨,发出空洞而沉闷的回响。原来替人收着念想,收着收着,自己这副破烂皮囊,这点残存的心气,就成了她们在这冰冷世间,最后一点念想的托付之所。只是这托付,终究也和这散落一地的零碎一样,被践踏进了泥里。风雪卷着炭灰的余烬,呛得人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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