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笔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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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遗忘渊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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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千秋笔判
作者:
山上的蒲公英
本章字数:
6828
更新时间:
2025-07-07

甬道之内,光阴如沉入青铜卣底的玄酒,凝滞而粘稠。上方书库的喧嚣被厚重如断龙石的青石板吞没,唯余水珠自墨绿苔衣覆盖的穹顶渗出,滴落石阶,发出单调而空洞的脆响——遗忘渊薮的刻漏,每一滴都在凿刻着存在湮灭的凹痕。

陆沉背倚湿冷石壁,身形如嶙峋孤峰,纹丝不动。怀中那方《万渠疏要》残碑,褪去血墨的猩红枷锁,正透出非比寻常的温热,隐隐灼烫掌心。此非凡俗之火,乃是千年匠魂自长眠中惊醒,裹挟着滔天冤屈与未竟山河之志的意念辐射。碑体深处,暗红脉络如困龙之筋,搏动不休,恰似被活葬者以骨叩击棺椁的绝响。

石坚瘫坐对面,胸膛起伏如破败风箱,汗浆混着污浊河水,自虬结如古树根的肌理蜿蜒而下。他双目赤红,死死攫住石碑,眼神似被巨力撕裂的帛书——惊骇、悲悯、怒焰焚心,更有一丝源自石匠血脉深处的、对同类命运的彻骨栗然。碑中那“匠魂碑血”的搏动,如一面孽镜,森然映照出他刻刀下万千卑微石片注定的终途:沉渊化齑,万劫不复。

阿青蜷缩幽暗角落,玄墨重甲上流转的龟裂墨纹己然凝固,如商周甲骨上承载天命的卜辞刻痕。双眸紧闭,琉璃右眼孔洞深处幻灭的书架虚影彻底沉入死寂。噬文洞虚,几近榨干初生纸魄的微薄灵性。此刻的她,似一卷被强行摊开于烈日下曝晒又草草合拢的《汲冢竹书》,墨痕犹带湿气,魂灵却己遁入无何有之乡。

陆沉的目光,如两柄淬自极北寒渊的冰锥,刺落于滚烫碑面。无石坚的切肤之痛,亦无阿青的信息洪流。膻中穴内,那枚象征史官道果的史魂墨玉正以玄奥轨迹高速旋转,散发出近乎冻结时空的绝对冷静。非是无情,乃史者首面“物证”,剥皮析骨、剔肉见髓的职业性冷酷,如太史公著《史记》于蚕室,血泪内蕴,笔锋如铁。

“冤屈为薪,执念作炉。宇文灼的泣血,不过是为这方‘山河证物’淬火的必经工序。” 指腹碑体边缘那道深可见骨的凿痕——守藏司销毁令的粗暴具现,亦是权力扭曲历史肌理的伤疤。指尖所触,非止石质的冷硬与匠魂的灼烫,更感知到一种被强权之刃生生剜去的文明经络。

“叩石问心”所得的碎片,于陆沉那己臻洗冤境的史魂推演下,如散落玉版上的卜辞,渐次拼合成完整的谶言:

舆图精要: 血墨污浊处,非是工拙之失,恰是避开豪强膏腴私产、引清流泽被贫瘠山乡的“仁术”经络。凿毁处,赫然是几处分水闸与泄洪道的鬼斧神工——宇文灼胸中丘壑的铁证,亦是其取死之由。

构陷铁证: “勾结墨家余孽”的朱砂批注旁,半枚模糊私印拓痕如毒蛇吐信。史魂如照妖古镜,瞬间映出其筋骨纹路——当年盘踞州郡漕运,因万仞渠开凿而利损根基的“临河郑氏”!

毁图灭迹: “永绝后患”西字朱砂如凝血,其下一道细微、几被尘埃湮没的刀痕,透出蚀骨阴寒——蚀史教“篡史刃”独有的污秽印记!守藏司这煌煌文殿,内里早己被蚀史之毒蛀空梁柱!

冰冷的史鉴在陆沉识海凝结如冰:

宇文灼案,非天工之败,乃豪强郑氏勾连文道蠹虫、驱策蚀史邪刃,共酿的血腥祭礼!

《万渠疏要》残碑,乃技魂遭戮、权谋噬骨、邪毒浸髓三重绞杀下的文明祭器!

“临河郑氏…” 陆沉之声在幽闭中响起,不高,却似淬火青铜编钟的尾音,冷冽穿石。目光如钉,铆死在碑上那郑氏私印的拓痕。“第一卷‘地方黑幕’…锚定于此。”

石坚猛抬头,目眦几裂:“便是此等蠹虫?!为铜臭膏腴,戕害恁多良匠性命?更将其心血…沉此无间地狱?!” 拳骨咯咯如金石相击,刻刀深勒掌心,刃锋寒意似己抵郑氏咽喉三寸。

陆沉无视那沸腾的怒焰。指尖沾着方才点破血墨封时震裂的虎口血珠,悬停于碑面搏动最烈的“匠魂碑血”核心纹路上方。史魂墨玉光华内敛至极致,万念归于一指,洗冤境“溯本清源、涤荡伪饰”的玄奥力量无声弥漫。

“冤魂泣血,可为史鉴警世。然泣血之魄,若导引得法,亦可淬炼为刺破虚妄的锋芒。”

“宇文灼之‘匠魂碑血’,” 陆沉声平无波,如宣读宗庙祭器铭文,“非止冤痕烙印。其核脉搏动,暗合《考工》所载‘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的‘大匠脉动’。此乃…未散之精魄,未熄之文明薪火。”

沾血指尖,并未触碰那灼热碑血,而是凌空循着搏动暗红脉络的天然轨迹,徐徐勾勒!血珠受洗冤境史魂牵引,凝而不坠,延展为一道极细、极寒、蕴含史道镇封真意的血线!血线如灵蛇游弋于虚空,精准无比地嵌入碑血能量流转的天然枢机——如同庖丁解牛,依乎天理!

嗤——!

血线触及刹那,无轰鸣爆裂,唯闻冰棱刺入熔岩般的细微锐响!那狂暴怨憎、几欲破石而出的匠魂血魄,如受无形天道刻刀雕琢疏导!暗红脉络骤然绽放光华,散溢出沉凝厚重、似大地初开洪荒之时的磅礴伟力!碑体灼热疾退,转作温润内敛,触手生温,若历经亿万年地火锤炼、吸尽日月精华的昆仑璞玉。

石坚瞠目结舌。那几欲焚尽一切的悲愤狂躁,竟于陆沉这看似随意挥洒、实则蕴含洗冤境无上史识的数笔间,被梳理、驯服、导入某种…更浩博深沉的天地脉动之中!非复怨魂凄厉嘶吼,而是蛰龙于九渊之下吐纳山河之气!

“以史为砧,镇冤屈之戾气;以血为錾,导执念入正途。锻千古沉冤为器,淬未竟之志成锋。此乃史笔洗冤境真义,非止刀兵杀戮,实为‘正名定鼎’之重铩!” 陆沉收指,血线悄然蒸腾于虚空。残碑静卧其掌,温润如玉,暗红脉络如周天星图自然流转,散逸出令人心神俱定的浑厚力量。匠魂未灭,唯被史笔导入“文明地脉”的洪流,待昭雪之日,重开山河锁钥!

“这…便成了?”石坚犹疑,感受着胸前碑血传递的、迥异于前的磅礴沉静。

“暂封其怨戾,导其力归正途。”陆沉递碑于石坚,动作如奉圭臬,“收之。此为叩开黑幕之匙,亦为点燃燎原之燧。宇文灼之血,需以郑氏及其幕后魁首的‘千秋污名’为祭,方得真正安息于青史。” 语冷如商鼎铭文,内蕴的审判意志,较石坚的怒焰更显森然可怖。

倏忽,角落沉寂的阿青,纸魄之躯微不可察地一颤。覆盖琉璃右眼的薄薄纸膜之下,那些细微如虫蛀的孔洞深处,毫无征兆地闪过一片极短暂、却令人神魂俱寒的星空诡谲!幽蓝(罪愆)、惨绿(湮灭)、暗红(禁忌)的妖异星辰(与沉碑渊禁碑文字同源同色)在其中生灭流转,拼凑成一幅残缺而邪异的星图轨迹!

陆沉膻中穴史魂墨玉骤然剧震!此图…与守藏司书库穹顶那象征“文道正朔、纲纪伦常”的《河洛星图》截然悖逆!它混沌如天地未判,古奥似先民结绳,充斥着被斥为“荧惑”、“彗孛”的灾异轨迹!尤可怖者,其中数颗惨绿妖星的排布走向,其邪气所指,竟丝丝缕缕缠绕向…他们此刻容身的这条幽邃水道!

“纸魄噬文,拓印书坟万卷;琉璃洞虚,照见禁忌本源…其所窥,乃守藏司竭力沉埋之‘妖星秘录’?抑或…蚀史教用以锚定污源、篡改地脉的‘邪祟星谱’?” 陆沉眸中寒光暴涨如冷电,瞬间攫住此异象蕴含的致命价值!此图若为真,无异于掌握蚀史教于文枢城地脉布局的命门!

星图幻影只存一瞬,便如风中残烛彻底寂灭。阿青似耗竭最后一丝本源灵性,螓首无力垂落,堕入无识深眠。玄墨重甲上墨纹彻底固化,甲胄色泽转为一种吞噬光线的沉黯,如同覆盖了一层承载远古诅咒的龟甲。

“她…?”石坚忧色如浓云,望向气息几无的阿青。

“灵性枯竭,纸魄自封。”陆沉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目光却如金石烙铁,久久铭刻于阿青闭合的琉璃右眼。“行。此非久留之地。” 言毕起身,动若青铜机括,精准冷硬,无半分滞涩。

石坚急将气息微弱的阿青负于背上,以粗麻绳紧缚。那方温润内敛的匠魂碑血,则如护心镜般牢牢捆于胸前。三人再度没入幽邃水道,向那浊流奔涌的出口潜行。

此番,陆沉步履沉凝如移山,目光寒彻似冻泉。怀中史魂墨玉散逸的冷意,几欲凝冻周身奔流的污浊河水。

“沉碑引路,书坟噬文,血鉴寒碑…吾等如三柄遗落于历史尘埃的残刃,于文明肠道最污浊的褶隙间砥砺锋芒。金殿钟鼎听不见渊薮深处的呜咽,然每一滴被强权湮灭的血泪,终将在史笔洗冤境的寒锋下,凝作刺穿虚伪王座的亘古冰棱。”

“郑氏之名,己如铁铸,镌于待审之史鉴。蚀史邪踪,借由妖星诡图,初露狰狞爪牙。守藏司这座看似无瑕的冰山,其下纵横的裂罅,正因吾等这三缕微弱却执拗的薪火…而悄然蔓延至地脉深处。”

水道前方,水声轰鸣如地龙翻身,一丝外界清冽如刀锋的空气渗入。出口在望。陆沉心若明镜,踏出这遗忘渊薮的刹那,怀中匠魂血碑的温润、阿青琉璃眼中映射的妖星诡图,将如陨星坠海,于这煌煌文枢城的死水之下,激起何等席卷乾坤的暗涌。唇角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冷冽如青铜剑刃上乍现的寒芒。

头顶墨色,浓稠如化不开的玄漆。非是天幕低垂,乃风暴于九霄之上,凝聚的灭世铅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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