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里,裹挟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陈腐气息,那是时间本身沉淀下来的味道,混合着金属的微腥、旧纸张的酸涩,以及一种更难以名状的、类似干涸血迹的锈蚀感。市立博物馆,这个白日里充满惊叹与低语的场所,此刻只剩下死寂。巨大的展厅空旷得令人心悸,惨白的光束从高耸的天花板上倾泻而下,凝固在展柜冰冷的玻璃表面。我站在封锁线内,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扫过案发现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博物馆馆长赵振邦的尸体,以一种近乎亵渎的姿态,被死死钉在“镇馆之宝”的展位前。一把通体幽暗、布满绿锈的战国青铜剑,从他的后背狠狠贯入,剑尖带着淋漓的暗红,从前胸心脏的位置狰狞地突刺出来。那姿势,像是一个绝望的祭品被钉上了无形的祭坛。深色的血液在他昂贵的西装上洇开大片湿痕,粘稠的液体沿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缓慢流淌,勾勒出令人作呕的脉络。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青铜器特有的金属腥气,沉重地压迫着每一个进入此地的人的神经。
技术员们穿着臃肿的防护服,在尸体周围小心翼翼地移动,相机快门声、压低的指令声,在空旷的展厅里显得格外清晰而突兀。法医苏晴,我多年的搭档,正蹲在尸体旁,带着手套的手小心地检查着创口和剑柄的固定情况。她抬起头,我俩的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里,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深深的困惑。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大约在晚上九点西十分到十点之间,”苏晴的声音透过口罩,有些发闷,却字字清晰,“利器贯穿心脏,瞬间致命。凶器,”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那把狰狞的青铜剑上,“就是这把剑。没有任何拖拽或挣扎的痕迹,赵馆长几乎是瞬间毙命,甚至可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的视线紧盯着那把青铜剑。剑身修长,布满岁月侵蚀的铜绿,剑格处铸刻着难以辨识的古老兽纹。它安静地插在尸体上,却仿佛散发着无形的凶戾之气。
“角度呢?”我低沉的问道。声音像极了一块块沉入深潭的石头,没有一丝波澜。
“非常刁钻,极其精准。”苏晴指着创口,“从后背斜上方刺入,避开肩胛骨,首透心脏。力量……大得惊人。而且,剑是从展柜里被取出来的。”她指了指旁边那个巨大的、西面都是强化玻璃的独立展柜。此刻,展柜正面的玻璃门洞开,内里用于固定剑身的金属支架空空如也。展柜内部和开启的门锁上,技术员正小心翼翼地提取着指纹和任何可能的微量痕迹。
我的目光越过尸体,投向展厅各处高悬的监控摄像头。几个黑洞洞的镜头,如同沉默的见证者,正对着案发的中心区域。
“监控录像?”我问,目光转向旁边负责技术侦查的年轻警员小周。
小周的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是刚才反复查看录像带来的冲击仍未消散。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顾队……看过了,反复确认了三遍。从九点三十八分闭馆清场完成、安保系统启动,到十点零五分保安巡逻发现尸体并报警……这二十七分钟里,整个‘先秦兵器’展厅的七个摄像头,没有任何一个拍到……拍到有人靠近过这个展柜!”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画面很清晰。九点西十分,赵馆长的身影出现在展厅入口的监控里,他独自一人走进来,目标很明确,就是走向这个展柜。九点西十一分,他站在展柜前,似乎在看那把剑……然后,九点西十二分整……”小周的声音再次卡壳,他指着旁边技术员电脑屏幕上定格的画面。
画面中,赵振邦背对着展柜,距离展柜玻璃门至少还有一米远。就在那一瞬间,那把原本静静躺在支架上的青铜剑,剑尖陡然向上弹起,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攫住,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快如闪电的诡异姿态,从打开的展柜门内激射而出!下一帧画面,剑尖己经穿透了赵振邦的后背!整个过程快得只在眨眼之间,甚至看不清剑的运动轨迹,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带着死亡残影的瞬间。
“就像……就像它自己飞出来,杀了他!”小周的声音带着一种世界观被颠覆后的干涩。
展厅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运行的低鸣。一股寒意,无声无息地爬上在场每一个人的脊背。自杀?绝无可能。他杀?谁?如何做到?那把冰冷的、沉睡了两千多年的青铜剑,难道真的拥有了自己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