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了一日,林冲三人到了二龙山下。
山脚处挑着一面酒幌子,上书「曹家老店」西个大字。
林冲看了心中暗笑,自己这个徒弟有些手段,身为倒插门女婿,竟把老丈人家的酒店改成了自己的姓。
时迁笑问道:“哥哥,咱们再去白吃一顿吧?”
林冲点点头:“这一家的掌柜绝对不敢收我的钱。”
李俊打趣道:“还是用那宋江的名义吗?”
林冲摇摇头,神秘地说:“宋江那黑厮的名头在这里不管用,我一进店,那掌柜必然跪拜相迎!”
时迁和李俊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是疑惑。
时迁心想:「哥哥这是吃白食吃上瘾了……」
李俊心想:「哥哥似乎有些膨胀了……」
林冲微微一笑,也不多解释。
要换做他前世的性格,肯定会趁机跟他们俩赌点什么东西。
但是现在他是寨主,坑兄弟成何体统?
他当先引路,径入店内。
只见柜台后闪出一条大汉,生得膀大腰圆,满面虬髯钢针也似炸开。
腰间系条油腻围裙,插着一把杀猪刀。
此人正是「操刀鬼」曹正。
林冲心中感慨,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屠夫。
我这好徒弟祖传的杀猪手艺,这职业特征都写进相貌基因里去了。
曹正看见林冲,顿时一愣。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林冲的面貌,突然张大了嘴巴,如遭雷击。
随即眼中迸出泪来,抢步上前,“扑通”一声推金山倒玉柱般拜倒在地。
口中叫道:“天可怜见!师父、师父!竟是师父!
弟子曹正,叩见师父!”
声音很洪亮,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李俊和时迁很惊讶,忽视了落在鼻尖上的灰尘。
林冲微笑着扶起曹正,亦是百感交集:“贤弟快快请起!不想你我今日在此重逢!”
曹正起身,一双大手兀自紧紧扶着林冲臂膀上下打量,问道:
“师父,你那一部英俊的络腮虎须怎么不见了?”
林冲苦笑一声说:“如今我被官府缉捕,为了在江湖上行走方便,所以改变了一下外貌。
贤弟你这一脸虬髯却是依旧潇洒!”
曹正哽咽道:“自东京一别,听闻师父被高俅那老贼逼得上了梁山,如今更坐了山寨之主!
弟子日日悬心,正欲肋生双翅飞去投奔!
今日得见师父尊颜,真乃天意,我即刻收拾了家当与师父同上梁山!”
他激动得满面通红,忙不迭地呼喝伙计筛酒切肉,殷勤款待林冲三人。
酒过三巡,林冲按住曹正话头,正色道:“贤弟投奔之心,我己知晓。
然目下尚有一桩大事未了,你且安心在此经营,
不久便会有一位了不得的好汉路过此地,唤作花和尚鲁智深,乃我生死至交。
贤弟务必好生招待,他若想寻个安身立命处,你便同他一起上梁山聚义。”
曹正拍着胸脯说道:“师父放心!既是师父吩咐,弟子便是豁出性命,也定要留住那位花和尚好汉!”
时迁闻言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哥哥怎么知道那鲁智深会来这里,莫非他还会算卦?」
这时曹正又问:“师父此番来二龙山,是专门来找弟子的吗?”
林冲道:“我除了来看你,还有一件大事。
大名府梁中书给蔡京的生辰纲,明天会从二龙山经过。
到时候二龙山寨主邓龙必然会下山来抢,我想看一下这押运官军如何应对。”
随后又将李成、索超军马严整、毫发无损通过紫金山之事略说了。
曹正听了十分意外:“我也听到一些生辰纲的传闻,说是今年派了五百军兵押送。
又说仍走西路,没想到如今却从东路上来了。”
时迁用手指捋了捋倒八字胡,得意地说:“走西路是我们梁山放出来的假消息。
你知道真消息从哪儿来的吗?正是我趴在那梁中书卧室的房梁上听到的!”
曹正赞叹道:“时迁大哥真是好本事,这样的轻功堪称绝世无双!”
然而他的心里却在想:「柜台下面还藏了一锭大银,待会儿一定要收好,可别被顺手牵羊了……」
林冲问:“贤弟对这二龙山应该很了解,你觉得那邓龙有本事劫下这生辰纲吗?”
曹正思索片刻,说道:“这二龙山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
那上山之路只有一条,唤作「一线天」,陡峭异常,真个是猿猴愁攀,飞鸟难越!
莫说大队军马,便是三五个精壮汉子并排也休想上去!
更兼山顶可布滚木礌石,半山腰亦有绝壁深涧,端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李俊插话道:“那押运官军并不是要攻打他们的山寨,只是从山脚下经过。
如果那邓龙下山来抢生辰纲,胜算能有几何?”
曹正道:“山下的路经过一个峡谷,唤作「阎罗谷」。
其两侧高山上都有二龙山的岗哨,也经常备着巨石。
倘若趁生辰纲经过时砸下巨石,那些军兵肯定会受到重创……”
当晚,林冲三人就在曹正的店里宿歇。
第二天,林冲和李俊依旧先去前面等待,时迁则留下来观察二龙山抢劫的战况。
这一次他还多了一个任务,就是提醒李成、索超前方阎罗谷有埋伏。
总之,梁山既怕二龙山不抢生辰纲,又担心二龙山抢劫成功。
曹正也关门歇业一天,以免招致无妄之灾。
正午时分,北方道路上腾起一片尘土,押运生辰纲的军兵如约而至。
李成、索超二将,率领五百精壮军兵,押着三辆马车,一路逶迤行来。
随行的还有青州府派来的三十名护送公差。
这些虽是公门中人,却多是市井油滑之辈,器械不精,步伐散乱。
李成看在眼里,心中只是冷笑,暗道:“这些酒囊饭袋济得甚事?
莫说厮杀,便是壮个声威也嫌聒噪!”
遂只令他们在队尾远远跟着,不令近前。
到了二龙山脚下,李成、索超勒住马,观察前方山势。
只见峰岭险峻,怪石嶙峋,林木幽深,端的是一处险恶去处。
正在这时,忽听“嗖”的一声破空轻响。
一枚拳头大小的石子,裹着纸团,不偏不倚,正落在李成马前。
李成举目去找投石子的人,只见两侧山坡上树叶随风摇晃,却看不到半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