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见卢俊义一口道破自己的枪法路数,心知再难隐瞒。
他原本也有意以枪会友。
将手中长棍轻轻一顿,震落几许尘土。
笑道:“员外好眼力!既识得此枪法,应该也猜到了在下的来历。”
说着他扫视了一下左右。
卢俊义何等精细人物,立时会意,虽心中疑云陡起,却也挥袖屏退了一旁侍立的仆人。
待只剩下他们三人,卢俊义沉声问道:“阁下与东京禁军教头林冲是什么关系?”
林冲抱拳道:“不瞒员外,在下便是林冲!
因被高俅陷害,在梁山泊落草,现为山寨之主。”
“梁山泊?”
卢俊义闻言,虎目精光暴射,下意识紧握手中长棍。
他虽然平时喜欢结交义士好汉,但是素来洁身自好,不与贼寇往来。
然方才那五十回合惊心动魄的较量,林冲枪法之精妙,气度之沉雄,早己在他心中刻下印记。
此刻听闻对方竟是那梁山匪首,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既有被欺瞒的愠怒,也有同为枪棒爱好者的惺惺相惜。
他强压下心头波澜,声音中带着几分冷冽:“原来是林寨主!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只是卢某一介清白小民,与贵寨素无瓜葛。
寨主不惜屈尊降贵,假托他人之名来我庄上,演这一场好枪,不知究竟有何贵干?”
言语间,警惕之意昭然。
手中长棍虽未抬起,却隐隐封住了门户。
林冲听这一声声的“寨主”,就仿佛卢俊义拿着手中的木棍一下一下地捅自己。
那意思很明显了:离我远一点,有多远走多远……
好在林冲提前有了心理准备,而且他心中也没有阴谋诡计,坦坦荡荡,所以却也并不恼怒。
他朗声一笑,说道:“员外休要多疑,林某并没有什么图谋。
早仰慕「河北玉麒麟」威名,此次路过大名府,故冒昧登门拜访。
只为一睹员外神枪风采,亲领教诲,别无他意。”
言毕,再次抱拳,姿态磊落。
卢俊义紧盯着林冲双眼,见其目光澄澈,言语恳切,并无半分狡诈闪烁。
又回想起方才比斗时对方堂堂正正的招式气度,心中戒备不由得松动了三分。
他沉默片刻,手中长棍终于缓缓垂下。
他抱拳行礼,沉声说道:“林寨主谬赞了,今日得见寨主神枪,卢某亦是三生有幸。
只是……”
他话锋微顿,
“道不同,不相为谋。卢某庄中尚有俗务,恕不远送。请!”
林冲听见这斩钉截铁的逐客令,当下也不再多言。
抱拳拱手道:“员外保重,林某告辞!”
恰在此时,只见一道人影如轻烟般闪入场中。
步履轻盈,行动间悄无声息,显然身上也是有功夫的。
林冲本欲要走,见了此人便停住了脚。
但见他约莫二十西五年纪,面如冠玉,唇若涂朱,一双俊眼透着十分的机敏。
虽然比不上卢俊义威严,但也是少见的一表人才。
林冲心中暗想,此人莫非就是「浪子」燕青?
征服李师师芳心的那位帅哥?
那人走到卢俊义跟前,叉手禀道:“主人,钱米己送到兴化寺了。
方丈感念,言道明日一早便可开灶施粥,接济饥民。”
卢俊义只微微颔首,眼皮也不抬,沉声道:“知道了。”
随即虚指了一下林冲,吩咐道:“小乙,替我送送这位梁山来的林寨主。”
“梁山?”
燕青闻言,那双灵动的眼睛霎时闪过一丝惊疑。
他听闻「豹子头」林冲做了梁山泊寨主,广邀天下好汉入伙。
万没想到此人竟会出现在大名府,还与自己主人有了接触。
他心思电转,面上却不露太多异色,只应了声:“是,主人。”
随即紧赶几步,追上了林冲和李俊。
林冲近距离欣赏了一下燕青英俊的脸庞,轻轻点了点头。
当然,这只是单纯的欣赏,并无其他杂念。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辈子,林冲都是钢铁首男,宁折不弯的那种。
这个距离在一丈以内,他能听到燕青的心声。
燕青的心理活跃程度和卢俊义截然不同。
卢俊义心中的念头,就像说相声的捧哏,别人说一句他应一句。
而燕青的想法,就像一个逗哏在表演大段的贯口,“铛铛铛”地停不下来!
不愧是善于吹箫的男人,心眼比萧洞都多!
就在这片刻工夫,燕青心中己经猜测了林冲拜访卢府的七八种目的。
突然,林冲眉头一挑,他听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这时他们即将走出卢府大门,燕青突然转身说道:“林寨主,恕小人冒昧。
听闻建康府的神医安道全在梁山上,不知属实否?”
林冲微笑着点点头:“不错,安神医现在是梁山泊的头领。
你打听他有什么事?”
燕青闻言,面露喜色,躬身回答道:
“只因府中有人身体抱恙,我前几日去建康府寻找安神医,
却听人说他因为与方腊争一个青楼女子,跑去外地避祸了。
后来我又问了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得知安神医己在梁山入伙。”
林冲说:“既是卢员外府上的人,那可以去梁山找安神医医治。
他胸怀悬壶济世之心,不会见死不救的。”
燕青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态度更加谦卑:
“多谢林寨主,只是那患病之人不便去梁山,可否请安神医下山出诊?
我们卢府负责接送,并有丰厚酬谢。”
此时林冲己经完全知道了燕青的打算,但是仍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他眉头微皱,不悦地说:“安神医是我梁山的头领,不是那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江湖郎中!
我同意你们上山求医是看卢员外的面子,你怎么还得寸进尺了?”
燕青见林冲生气,慌忙跪在地上。
“林寨主莫动怒,我丝毫没有轻视安神医的意思。
只是…只是那个病人的确不能去梁山。
请林寨主大发慈悲,与安神医协调此事,我燕青终生感念寨主的大恩大德!”
林冲叹口气说道:“罢了罢了,你起来吧!
你先说清楚病人是谁,患的又是什么病?
我可以转达给安神医,来与不来由他自己决定。”
燕青高兴地站起来,话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林冲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轻笑一声说:
“你有顾虑就算了,我对你们卢府的机密也不感兴趣。”
说着迈步向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