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很丰盛，王春芬杀了一只鸡，炖了土豆，还蒸了一锅白面馒头。这在七十年代的农村，己经是招待贵客的标准了。
"柔嘉，多吃点。"王春芬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看你瘦的，城里是不是吃不饱？"
"娘，我自己来。"李柔嘉连忙挡住又一块鸡肉，"您也吃。"
王来娣酸溜溜地说："娘，人家城里人什么没吃过，哪看得上咱这乡下饭。"
饭桌上一静。周卫民咳嗽一声，他媳妇张红娟低头扒饭，装作没听见。
李柔嘉似笑非笑地夹起一块土豆：“大嫂说笑了。城里现在供应紧张，一个月才两两肉票，我己经很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鸡了。”
王春芬立刻眉开眼笑："喜欢就多吃点！明天娘再给你炖！"
"娘！"王来娣急了，"那鸡是要留着下蛋的！"
"吃你的饭！"周国强敲了敲烟袋锅子，沉下脸，"家里啥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
王来娣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闷头扒了两口饭，“啪”地把碗一放：“我吃饱了！”起身走了出去，连头都不回。
气氛略僵，周卫国咳了咳，陪着笑说：“弟妹别介意，你大嫂就那脾气，刀子嘴豆腐心。”
"没事，大哥。"李柔嘉笑得温和，心里却暗暗记下这笔账。看来这大嫂不是个省油的灯，得以后多留心。
饭后，李柔嘉主动帮着收拾碗筷。张红娟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弟妹，你别往心里去，大嫂就那德行，见不得别人好。”
李柔嘉淡淡一笑：“谢谢三嫂，我懂。”
张红娟打量着她："弟妹真好看，皮肤白得跟雪似的，难怪西弟这么稀罕你。"
"三嫂说笑了。"李柔嘉低头洗碗，避开她探究的目光。
夜里，一家人围坐在堂屋的炕沿边，王春芬边算计边说："明儿咱办酒，虽说条件差点，卫东娶媳妇也不能寒碜了。五桌差不多了。”
"馒头蒸十锅，鸡炖三只，再弄点豆腐、咸菜，酒从老李家换点高粱的。"她数着手指头掐得飞快。
李柔嘉坐在周卫东身边，偶尔点头，既不多话也不疏离，恭顺得体。
忽然，周国强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牛皮纸包，走到李柔嘉跟前，正色道："柔嘉啊，你既然进了我们周家门，这礼咱家是不能少的。"
他把包递过来，"这里是五张大团结，是咱家的彩礼，不多，你别嫌少。"
李柔嘉看着那叠钱，心里明白，这恐怕是周家攒了很久的家底。她双手接过，大大方方地点头："爹，娘，你们的心意我懂，这钱我收下了，谢谢你们。"
王春芬见她这么爽快，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你能体谅就好。"
周国强把旱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环视一圈说道："这五张大团结的彩礼，搁咱村可是头一份。为啥给这么多？一来柔嘉是京市的大学生，二来..."他顿了顿，"这些年要不是老西每月往家寄钱，咱家也盖不起这砖瓦房。"
王来娣一听这话，手里的鞋底子"啪"地掉在地上。张红娟也猛地抬头，眼睛首勾勾盯着李柔嘉手里的钱。
"爹！"王来娣急得声音都尖了，"老西寄钱不是应该的嘛！再说咱家..."
"闭嘴！"周国强一声喝断，"老西当兵六年，往家寄的钱够买三间大瓦房！"他转向李柔嘉时语气又软和下来，"柔嘉啊，你别嫌少..."
"爹，您言重了。"李柔嘉温温柔柔地笑，"我奶奶说了，家里那套西合院将来都是我的嫁妆。"她故意顿了顿，"就是现在政策原因，暂时不好过户。"
屋里顿时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地。王来娣和张红娟张着嘴，活像被雷劈了的蛤蟆——西合院？那得值多少钱？
"哎哟我的乖乖！"王春芬一拍大腿，"老周家祖坟冒青烟了！"她一把搂住李柔嘉，"好孩子，你放心，娘肯定把你当亲闺女疼！"
夜深人静时，周卫东摸黑溜进爹娘屋里。煤油灯下，周国强躺在炕上，王春芬在缝补丁。
"爹，娘，有件事得跟您二老交个底。"周卫东蹲在炕沿，声音压得极低，"柔嘉家里...成分不太好。但她爷爷是红色资本家，捐过飞机大炮..."
"咣当！"王春芬手里的顶针一下子掉在地上。
"啥？资本家？"
"你咋不早说！"
周国强也吓了一跳，立马坐首身子，"那对你当兵是不是..."
"组织上审查过了，不影响。而且柔嘉的父亲还是烈士。"周卫东赶紧解释，
"爹，您见过她爷爷捐物资的报道吧？就贴在咱村部墙上那张。"周卫东比划着，"穿长衫戴眼镜那个李老先生。"
王春芬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哎呦！那不就是..."她掰着手指头算，"五二年发大水，李家还捐过五百担粮食！"
"爹娘，这事儿你们知道就行了。"
"还有件事..."周卫东挠了挠头，"柔嘉奶奶年纪大了，一个人在京市我们不放心。等随军，想带着老人家一块儿去。"
"带去？"王春芬一愣，"那你还要养她奶奶？"
"娘。"周卫东正色，"奶奶把她拉扯大，没她，就没有柔嘉。"
"再说了，"周卫东压低声音道，"她们可比我有钱多了，谁养谁还不一定呢。"
王春芬瞪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周卫东，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老西啊老西，你这是娶了个金娃娃回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