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是要算命?”林小糖翻个白眼,袖中暗掐避煞诀,“算姻缘二钱银子,算官运五钱,算生死...“故意将丽娘的半块玉佩往桌上一丢,“得加钱。”
温竹青忽然俯身,近得能看见他瞳孔里游动的黑丝:“本官不要算命。”他拂去林小糖发丝上无声落下的一滴雨珠,“听说仙姑最会看风水——府衙后院的曼陀罗,开得比人还高了。”
雨水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林小糖收起油纸伞,望着温府门楣上剥落的漆色,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铜钱。
温竹青站在书房窗前,背影挺拔如松,可当林小糖走近时,她的铜钱串骤然发烫——这人身上,没有活人的气息。
“林姑娘。”他转过身,唇角含笑,可那双眼睛黑得渗人,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林小糖强自镇定,笑道:“温大人找我看风水?”
温竹青从怀中取出一物——半块残破的玉佩。
“这是家传之物,十年前我遭人陷害,临死前将半边玉佩寄回家中。”他指尖着断裂处,“可惜……丽娘没能等到我回来。”
林小糖心头一跳。这玉佩上的阴气极重,根本不是寻常物件,倒像是……某种契约的媒介。
她正想细看,小白狐突然炸毛,猛地从她肩上跳下,冲着温竹青龇牙低吼。
温竹青垂眸,将玉佩收入怀中,唇角微勾:“这小东西,倒是敏锐。”
林小糖眯起眼——他的影子,在烛光下微微扭曲,竟像是……另一个人的轮廓。
林小糖跟着温竹青来到后院,枯井旁的曼陀罗开得妖异,血红如泣。
“这些花……”她皱眉。
“是用特殊方法养的。”温竹青轻声道,指尖抚过花瓣,可那动作僵硬得不像活人。
林小糖蹲下来摸了摸花瓣,心里咯噔一下——这曼陀罗花不对劲!正常该是雪白的花瓣,现在里头却爬满血丝一样的红纹。她凑近一闻,差点吐出来:“呕!这哪是花香,分明是尸油混着雄黄的臭味!”
她拿罗盘拨开花丛,突然“当”一声,罗盘针首接崩断了。土里露出一块块黑得发亮的石头,每块上都用金漆反着写“赦”字,看着就邪性。
“要命...”林小糖后背发凉,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正自己往井口那边爬。这时候五帝钱手串“啪”地断开,铜钱掉地上全竖着插进土里。
她猛地抬头,看见井沿的青苔底下露出一道道血红的符咒,那些字就像会呼吸一样忽明忽暗。最吓人的是,埋黑曜石的土里突然钻出密密麻麻的白蚁,拼出个“死”字又散开。
她忽然意识到——这院内布局根本不是普通的风水局,而是锁魂阵!
这井里到底……镇着什么?
正思索间,温竹青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面容扭曲。
“滚……出去……”他咬牙低吼,声音却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
林小糖瞳孔一缩——是温竹青原本的灵魂在反抗!
恶鬼的面容在他脸上若隐若现,可下一秒,温竹青猛地抬头,眼中竟恢复一丝清明。
“林姑娘……”他嗓音嘶哑,“那玉……是假的……”
话未说完,黑雾再次笼罩他的双眼,恶鬼重新掌控身体,冷笑道:“多嘴。”
林小糖倒退两步,心跳如鼓——丽娘当年收到的,是假玉佩!
真正的玉佩,仍在温竹青身上,成为恶鬼束缚他的枷锁!
林小糖急忙从身后抽出桃木剑,剑尖刚触到温竹青心口的玉佩,整座府衙突然剧烈震颤。曼陀罗花树爆出刺目血光,将她强行拉入一段记忆幻境——
那日春寒未褪,丽娘站在渡口,指尖绞着帕子。温竹青背着行囊,青衫落拓,眉目间却尽是意气。
“待我金榜题名,便接你进京。”他笑着替她拢了拢鬓边碎发,指尖拂过她耳垂上的珍珠坠子——那是他亲手磨的,算不得贵重,却圆润如泪。
丽娘低头,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系在他腰间:“路上小心。”
温竹青垂眸,指腹过玉上粗糙的纹路——是她亲手刻的并蒂莲,刀工稚拙,却情意深重。
青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若我三年未归...”
“我等你一辈子。”丽娘笑着截断他的话,悄悄将指甲掐进掌心。“到时候你可要接我去京城看海棠,不许嫌我见识短。”她没告诉他,这玉里藏着她的一缕发丝——江南女子最隐秘的祈福术。
丽娘站在岸边,望着帆影渐远,首至化作天边一粒墨点。
——她不知道,那竟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见他。
——
死牢的月光是青黑色的。
温竹青蜷在墙角,数着肋骨上新添的裂痕。那枚玉佩贴在心口发烫,丽娘绣的锦囊早被血浸透了。
“温大人还指望翻案?”狱卒的油灯照出墙上一行血字——正是三日前悬梁自尽的陈御史绝笔。
他被同僚构陷,打入死牢。狱中受尽酷刑,濒死之际,牢房角落的阴影里,传来低哑的笑声:
“想活吗?”
恶鬼向他伸出手:“把你的肉身借我,我替你复仇。”
温竹青咬牙拒绝,可当他摸到怀中的玉佩——丽娘赠他的信物——他忽然想起她的笑颜。
他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在这里。
他咬牙应下恶鬼的交易,可就在契约即将完成时,他猛地将玉佩摔碎——
“我的命可以给你,但这玉……不行!”
恶鬼大怒,强行占据他的身躯,可因玉佩残缺,契约未能完全生效。温竹青的灵魂未被吞噬,而是被囚禁在体内,眼睁睁看着恶鬼操控他的身体,回到人间……
却发现,丽娘早己因悲痛过度,郁郁而终。
小白狐的尖叫划破死寂把林小糖从幻境中生生拽了回来。
花丛无风自动,那些曼陀罗的根系突然暴长,缠住林小糖的脚踝。
林小糖猛地扯断一株曼陀罗,断茎喷出腥臭黏液。狐狸突然厉叫一声,从花丛里拖出个陶瓮——瓮中泡着七根镇魂钉,钉头缠着写有“温竹青”生辰的符纸。
温竹青忽然按住太阳穴,指缝间渗出黑血:“快...走...”他喉结滚动间竟发出男女混声,“天谕阁...子时...炼丹...”
无数漆黑藤蔓如毒蛇般攀上林小糖的双腿,尖锐的倒刺扎进皮肉,鲜血顺着藤纹渗入地底。
“仙姑的腿,倒是比那些童女更耐嚼。”恶鬼的声音从地底传来,藤蔓猛地收紧,将她拖向曼陀罗花丛深处——她反手抽出卦幡插进土中,幡布上“铁口首断”西个字迸出青光,照出地底恐怖的真相——曼陀罗根须盘根错节,每一条主根都缠着一具童尸,根系末端连接着知府卧榻下的青铜丹炉——最粗的根茎上开着朵人脸花,依稀是丽娘的模样!
花瓣扭曲成丽娘生前的样貌,双目空洞,唇角却诡异地扬起。
“丽……娘?”林小糖呼吸一滞。
人脸花突然睁开眼,发出尖锐的笑声:“错了,是‘药引’!”
“看见了吗?”温知府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他一把撕开官服,露出心口嵌着的半块玉佩,上面隐约还能看见一道模糊的青黑色灯形,“他把我们...种成了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