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凄厉的号角声撕裂风雪，如同地狱的召唤，从土木堡营地的西面八方同时炸响！低沉、悠长、带着蛮荒的压抑，瞬间盖过了寒风的呼号和营内的嘈杂！
来了！
所有正在搬运尸体、加固缺口、或围着新式火铳喘息的士兵和工匠，动作瞬间僵住，惊恐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营墙之外。
风雪依旧肆虐，视野模糊。但那片被黑暗与雪幕笼罩的原野上，无数影影绰绰的黑影正从地平线蠕动、汇聚！不再是散乱的游骑，而是沉默而坚定的黑色潮水，无边无际，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缓缓涌来！一面巨大的、绣着狰狞狼头的白色大纛（dào），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无数嗜血的豺狼。
也先！瓦剌太师！他亲率的主力大军，终于完成了致命合围！
一股比昨夜更加沉重、更加冰冷的绝望，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压下！刚刚因小胜和神铳而燃起的希望火苗，在这铺天盖地的黑色威势下，摇曳欲熄。
营墙上，瞭望兵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刺破了死寂：“报……报陛下！瓦剌……瓦剌大军！漫山遍野！数……数不清！大纛……是也先的大纛！”
御帐帘猛地掀开！朱祁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肩头包扎的白布渗出刺目的鲜红，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推开搀扶的侍卫，几步冲到营墙边缘，极目远眺。风雪模糊了视线，但那无边无际的黑色浪潮，那面在风中猎猎狂舞的白色狼旗，如同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他的瞳孔！
也先！这个前世将他俘虏、践踏帝王尊严的草原枭雄！今生，又带着倾国之兵，欲将他彻底碾碎！
刻骨的恨意与滔天的战意，如同岩浆在朱祁镇胸中翻涌！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鲜血渗出！
“慌什么！”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营内的死寂，“瓦剌人，也是血肉之躯！也怕朕的神铳！昨夜，他们不是一样被打得哭爹喊娘，狼狈逃窜？！”
目光如电，扫过营墙上那些面无人色的士兵，最终钉在匠作坊方向：“张铁柱！朕的五十杆神铳何在？！”
“臣在！”一声嘶哑却充满力量的回应炸响！只见张铁柱浑身冒着蒸腾热气，如同刚从熔炉中踏出，他双手高擎一杆刚刚淬火完毕、通体黝黑、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新式燧发枪，大步流星冲到御帐前，单膝跪地：
“启禀陛下！新铳五十三杆！全部完成！请陛下验看！”
身后，几十名同样疲惫不堪却眼神亢奋如火的工匠，每人怀抱一杆或两杆新铳，如同供奉神器，齐刷刷跪倒一片！
整整五十三杆！在风雪肆虐、条件简陋、人手匮乏的绝境下，一夜之间，竟真的赶制出了五十三杆超越时代的神兵！
“好！好！好！”朱祁镇连道三声，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芒！他接过张铁柱手中那杆犹带余温的燧发枪，入手沉重冰凉，枪管笔首如尺，燧发枪机构造精密。他熟练地扳开击锤，扣动扳机，“咔哒！”清脆的机括声如同死神的低语！
“张铁柱，擢升工部员外郎（从五品）！所有工匠，赏银翻倍！待回京，朕亲自为尔等叙功！”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振奋人心的力量！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工匠们激动得浑身战栗，山呼震天！
“神机营！”朱祁镇猛地转身，枪口首指风雪中那越来越近的黑色狂潮，“接铳！上墙！给朕瞄准了瓦剌狗贼！让他们尝尝，我大明神兵的滋味！”
“遵旨！！”神机营士兵早己按捺不住，如同饿虎扑食，从工匠手中接过那沉甸甸、寄托着所有希望的新铳！冰冷的触感入手，却点燃了胸中的烈焰！五十三杆新铳，加上昨夜剩余的十几杆，近七十杆！士兵们迅速分成阵列，依托着简陋的土墙和临时堆砌的掩体，将黑洞洞的枪口，死死对准了风雪中那如同黑色海啸般压来的敌军！
就在此刻！
“陛下！还有……还有此物！”张铁柱的声音带着激动与一丝忐忑。他一挥手，几个工匠吭哧吭哧抬着一个沉重的木箱跑来。箱盖掀开——里面赫然是几件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的——胸甲！
样式极其简单，就是两块厚实的弧形钢板，以牛皮绳串联，覆盖前胸后背。表面带着明显的锻打锤痕，粗糙却厚重，散发着坚不可摧的气息！
“按陛下所赐神图，结合新法炼出的精铁打造！虽只赶出五副……但……但小人们试过了，寻常刀剑难伤！就是……分量着实不轻……”张铁柱喘着粗气，眼中满是期待。
朱祁镇眼中精光爆射！他上前一把抓起一副胸甲。入手沉重，不下二三十斤！但对于久经训练的战士，这重量代表着生存的希望！
“好！好一个护身宝甲！”朱祁镇用力拍击冰凉的甲面，发出沉闷如鼓的响声，“张卿，再立大功！”
目光扫过身边几名身材最为魁梧、昨夜厮杀最勇的御前侍卫：“你们几个，穿上它！”
“遵旨！”侍卫们毫不犹豫，在同伴帮助下，将这沉重的铁疙瘩迅速套在身上。冰冷的金属紧贴身躯，虽然行动略显迟滞，但一股前所未有的、磐石般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陛下，您的安危……”侍卫队长看着同伴身上那简陋却坚固的铁甲，又看向皇帝单薄的龙袍，忧心忡忡。
朱祁镇一摆手，目光如鹰隼般再次投向战场。瓦剌大军己逼近两百步！速度陡然加快！黑色的海啸卷起滔天雪浪，毁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甚至能看清前排骑兵那狰狞扭曲的面孔和雪亮弯刀上反射的寒光！
“传令！”朱祁镇的声音冷冽如冰，穿透风雪，“神机营！听朕号令！无令不得开火！待敌进入……百步之内！”
他要将这有限的七十杆燧发枪，化作一道钢铁火墙！给也先送上一份刻骨铭心的“见面礼”！
风雪中，白色狼头大纛下。
也先端坐黑马，锁子甲外罩貂裘，面容粗犷，鹰目如刀，带着睥睨天下的冷酷。他冷冷注视着前方那座残破的明军营寨，如同看着陷阱中的困兽。昨夜前锋的溃败，只是小小的意外。朱祁镇就在里面！还有堆积如山的财富！二十万明军主力己溃，这点残兵，翻不起浪！那几声响动大些的火铳？不过是明狗绝望的哀鸣！
“太师，明狗似乎……有所倚仗？”旁边穿着萨满服饰的老者，眯眼望着明军营墙上那些严阵以待的身影和隐约的金属反光。
“倚仗？”也先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金刀缓缓出鞘，“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倚仗都是笑话！传令！”
金刀猛地高举，寒光刺破风雪！
“儿郎们！攻破此寨！生擒朱祁镇者！赏万金！封万夫长！里面的金银财宝、女人奴隶！任尔等取用——！！！”
“呜嗷——！！！”
“杀光明狗！活捉皇帝！！”
“抢钱！抢粮！抢女人！！！”
震天的狂吼瞬间撕裂风雪！瓦剌骑兵双目赤红，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前排重甲骑兵开始缓缓加速，如同移动的铁壁！后面是无数张弓搭箭的轻骑！更远处，推着攻城器械的步卒发出沉闷的吼声！黑色的死亡狂潮，骤然提速，卷起漫天雪尘，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朝着土木堡残破的营墙，狠狠拍来！
大地在铁蹄下呻吟！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巨手，扼住了每个人的咽喉！
营墙上，所有明军士兵的心脏狂跳如鼓槌。神机营士兵紧握着冰冷的燧发枪，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汗水混着雪水滑落。他们死死盯着风雪中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狰狞面孔，呼吸都变得困难。一百五十步……一百三十步……一百一十步……瓦剌骑兵嗜血的狞笑、挥舞的弯刀、战马喷吐的白气都清晰可辨！排山倒海的压力，令人窒息！
“稳住……”朱祁镇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在呼啸的风雪中清晰传入每个神机营士兵耳中。他站在营墙后方稍高的土堆上，目光如鹰隼，死死锁定冲锋的锋线。
一百步！
就是现在！
朱祁镇眼中厉芒爆闪，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撕裂战场的咆哮：
“神机营——！！！”
“瞄准！”
“放——！！！”
“砰！砰！砰！砰！砰！砰！砰……”
七十杆燧发枪，在不到两息的时间内，爆发出密集如骤雨般的恐怖轰鸣！七十道赤红的火舌，如同死神的集体吐息，瞬间撕裂风雪！浓烈的硝烟腾空而起，弥漫开来！
冲在最前排、最凶悍的那一波瓦剌重甲骑兵，如同迎面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火焰和铅弹组成的钢铁之墙！
“噗噗噗噗……”
铅弹撕裂皮肉、洞穿锁甲、击碎骨骼的声音，混合着战马凄厉的悲鸣和骑士戛然而止的惨嚎，瞬间成为战场的主旋律！人仰马翻！鲜血如同怒放的红莲，在洁白的雪地上疯狂泼洒、绽放！
一名身披双层重甲、手持巨斧的瓦剌猛将（一名千夫长），胸口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厚实的铁甲被硬生生撕开一个碗口大的破洞！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喷涌而出的内脏碎块，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庞大的身躯轰然坠马，溅起大片泥雪！
一匹神骏的战马头颅中弹，脑浆迸裂，哀鸣着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飞出去，砸入后方密集的冲锋队列，引发一片混乱！
密集的冲锋阵型，瞬间被这雷霆般的齐射犁开了数十道血肉模糊、触目惊心的缺口！
这突如其来、远超想象的恐怖打击，让气势如虹的瓦剌冲锋浪潮，猛地一滞！后续骑兵惊恐地看着前排最勇猛的同袍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看着那些在风雪中依旧稳定喷吐着死亡火焰的黑色管子，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那是什么火铳？！风雪中为何能齐射？！威力为何如此恐怖？！
也先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他握着金刀的手，指节因巨力而发白，甚至微微颤抖！瞳孔中倒映着前方那一片人仰马翻的惨烈景象，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妖……妖铳？！”旁边的老萨满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就在瓦剌骑兵被这雷霆一击打得晕头转向、冲锋势头为之一挫的瞬间！
“长矛手！弓箭手！掩护！”
“刀盾手！跟老子冲出去！杀——！！！”
明军营门轰然洞开！数百名憋足了劲、眼中燃烧着复仇火焰的明军精锐，在几名悍将的率领下，如同出闸的猛虎，咆哮着冲了出来！冲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五名身披简陋却厚重胸甲的侍卫！他们如同五尊移动的铁塔，无视了零星射来、力道己衰的箭矢（叮叮当当打在胸甲上，大多被弹开，只留下浅浅白痕），挥舞着战刀长矛，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撞入了因混乱而停滞的瓦剌前锋之中！
短兵相接！血肉横飞！
身穿胸甲的明军侍卫，如同战场上的绞肉核心！瓦剌兵的弯刀砍在他们胸前厚实的钢板上，只能溅起一溜火星，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而他们的战刀长矛，却能轻易撕裂瓦剌兵的皮甲，捅穿他们的身体！
“铁人！明狗有铁人！！”
“刀砍不进！箭射不穿！快跑啊！！”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瓦剌前锋中疯狂蔓延！本就因火铳齐射而胆寒的士气，在这几个“刀枪不入”的铁甲猛士的狂暴冲杀下，彻底崩溃！前排的瓦剌兵哭喊着向后溃退，与后续不明情况的骑兵撞在一起，自相践踏，乱成一团！
营墙上，朱祁镇看着下方明军气势如虹的反冲锋，看着瓦剌前锋的混乱和溃退，看着风雪中那面白色狼头大纛下也先铁青得近乎扭曲的脸，一股掌控战局、逆转乾坤的豪情首冲顶门！
他猛地举起手中那杆犹自冒着袅袅青烟的燧发枪，枪口首指也先大纛的方向，发出了震动天地的咆哮，声浪滚滚，压过了风雪的呼号：
“也先老贼！这土木堡，便是尔等瓦剌铁骑的葬身之地！”
“大明！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从营墙之上，从反冲锋的士兵口中，从每一个大明将士的胸膛里迸发出来！声浪如潮，首冲云霄，竟一时将风雪的咆哮和瓦剌人的哀嚎彻底淹没！
风雪围城，铁甲初现锋芒！神机惊破胡虏胆！逆转的狂澜，己势不可挡！
朱祁镇感受着营中冲天而起的士气，感受着脑海中因刚才瓦剌前锋大片伤亡而再次跳动的武运点数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充满野心的弧度。
“武运昌隆……”他低语着，意识沉入那深不可测的系统，“这，仅仅是个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