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岘山脉西十二峰忽绽琉璃光晕,地脉灵光如翡翠游龙穿行云海。李默端坐九霄云台,足下金莲道基垂落的清辉里浮沉着三万六千里皇朝疆域缩影,二十品莲瓣边缘流转的霜纹己凝成实质化的周天阵图。
寒玉玄鉴悬于灵台三寸处,镜面映照的苍岘神女正于北境梳理地脉——银发神女赤足踏过冰原,霜纹顺着玄色冻土蜿蜒游走,指尖轻点处,蛰伏千年的混沌煞气如墨莲破冰绽放,却在触及太阴真火的刹那褪为月白,反哺成滋养雪松的灵雾。
神格深处涌动的香火愿力凝成鎏金丝线,顺着建木虬结的根系逆流而上,穿过三十三重天幕时裹挟着人间烟火气,最终汇入莲台核心。混沌珠"咔嚓"裂开细纹,喷涌的琉璃色道韵中,隐约可见山河脉络与星轨交织的虚影,每道流光皆映着皇朝子民春耕秋收的剪影。云台西角悬浮的星辰砂无风自动,在李默周身结成微型银河漩涡,其间沉浮的霜晶折射出苍岘神女镇压水患、梳理灵脉的万千场景。
这日天枢星辉大盛,昭明神帝的銮驾碾碎三重云霭而至。九凤羽翼掀起的罡风还未触及云台,李默己并指凝出冰魄茶盏,盏壁霜纹如寒梅绽放,内里盛着的北冥玄冰正化至第三巡。茶汤表面浮着细碎冰晶,每粒皆映着极光流转的道韵,缩微的雪山虚影在涟漪间时隐时现。
昭明冕旒垂落的玉珠轻晃,抿茶时衮服袖口的日月纹暗了三分,广袖拂过案几带起细碎霜花:"前日重勘天河水脉,在摇光星域寻得半阙失传的《星河引》残谱。"她指尖漾开鎏金辉光,茶盏边缘悄然浮现星河流淌的轨迹,二十八宿随着韵律缓缓移位。云台檐角垂落的冰棱忽而叮咚作响,似与茶汤中流转的星辉共鸣,奏出天地初开时的太古清音。
百年来这般匆匆相会己有七次。有时是昭明携着未散的煞气踏月而来,广袖间尚萦绕着雷霆余韵,将某处崩坏的天地胎膜投影在茶汤中推演:“西极荒漠的灵脉被古战场煞气侵蚀,需引天河弱水冲刷三载——道友的建木分枝或可作导流之渠。” 有时是李默分神化剑,冰魄剑气穿透九重云霭,助她镇压试图侵蚀神庭的混沌裂隙。
某次恰逢月蚀,昭明衮服袖口裂开三寸金纹,指尖捏着的玉简却稳稳落在茶案:“北冥海眼打捞出的古神残念,炼入寒玉玄鉴可补推演滞涩。” 李默接过玉简时触到她掌心灼痕,蹙眉道:“神帝何须亲赴险地?” 昭明冕旒轻晃,抿了口冰晶凝成的茶汤:“天地平衡如履薄冰,本宫若退半步,那些蛰伏的魑魅怕是要掀了天河堤。” 茶雾氤氲间,李默忽觉昭明眉心那道形如天柱的道纹淡了些许,神帝威仪下透出几分倦意。
“明心道友可愿暂离云台?” 昭明指尖轻点,茶盏中雪山虚影突然坍缩成星砂,在案几铺就蜿蜒星河,“本宫近日参悟《光阴卷》,见着处有趣的所在。” 鎏金纹路自她袖口漫出,凝成幅星图——某条被遗忘的时光支流里,上古修士种下的悟道茶己然成精,叶片脉络中烙印着十二万年前的朝霞露水。李默抬眸望去,神帝眼底映着的不是星图,而是云海尽头某段澄澈的岁月。
三日后,两道流光坠入云麓秘境。昭明广袖轻扬,指尖迸发的神光撕开混沌帷幕,惊起万千流萤般的灵气银鱼。那些银辉凝聚的灵物摆尾游弋,在虚空中划出玄奥轨迹,恍若周天星轨具象而生。李默凌波踏过翻涌的灵雾,寒玉玄鉴泛起涟漪,映出秘境深处的真相——巍峨古树虬结的枝干间流转着琉璃色道韵,叶片脉络中浮动的并非草木生机,乃是某位大罗者殒落后散落的记忆残片,经十二万载光阴冲刷,化作了以假乱真的茶林幻象。
"道友且看这欺天的造化。"昭明轻点漂浮的灵叶,冕旒垂落的玉珠撞出清越声响。她忽然捏指凝出鎏金钓竿,银线没入虚空勾起片翡翠色"茶叶",那叶片触及神光的刹那,显现出上古修士对弈论道的虚影。李默眸中冰莲微转,冰魄剑气如霜网铺展,伪装成古树的道韵在剑意涤荡下寸寸剥落。破碎的灵光尚未消散,建木根系便将逸散的道韵裹挟着重构,翡翠嫩芽缠绕着光阴长河的支流疯长,最终在两人面前凝成横跨秘境的玉桥。
二人择玉桥畔的青玉台入定。昭明冕旒垂落的十二旒珠化作推演算筹,将上古修士的残存道韵炼成三百六十枚琉璃棋子,每落一子便牵动秘境光阴长河改道;李默发间冰莲垂落月魄寒霜,太韵顺着建木根系渗入秘境本源,嫩芽尖端绽放的翡翠花苞内,孕生出微缩的西季轮回。偶尔灵雾翻涌扰乱周天,昭明指尖神律金线便与李默的冰魄剑气交缠,在虚空织就镇压暴乱灵气的经纬罗网,道韵相激时迸发的星火坠入灵潭,化作游鱼衔着阴阳二气跃出水面。
此后三载春秋,两人踪迹遍及太羲天地三界及其周围小千世界。在朱雀星域,她们截取恒星余烬凝成棋子,于日珥喷发时对弈,赤红火舌舔舐星穹的刹那,棋子坠入日冕漩涡,迸发的耀斑暗合《周天星变》的"离火焚天"阵纹,将方圆百万里的星骸浊气炼成鎏金沙漏;踏入玄冥墟秘境时,昭明叩响神帝印信,神树虬结的根系突然震颤,树皮表面浮起蝌蚪状的太古契约文,沉睡万载的枝桠舒展开来,叶片脉络间垂落的汞银色液珠似天河倒悬。
李默引太阴真火贯入树冠,幽蓝焰心裹挟着液珠翻涌重组,每一滴坠落的银辉皆映出轮回残影,最终凝成一面边缘爬满年轮纹的溯光镜——镜光扫过处,可见昭明年少时在雷池淬体的场景,而李默指尖轻点虚空、为垂死的雪山灵脉续接翡翠根系的旧影,正化作霜花凝结在镜钮之上。
某个月夜,她们落脚凡尘边陲小镇。昭明敛去冕旒华光,化作青衫书生模样,摇着折扇挤进元宵灯会,李默随手在糖画摊前凝出朵冰莲,惹得孩童们惊呼“仙女姊姊”。河灯顺流而下时,昭明忽然指着某盏莲花灯轻笑:“那书生在灯上写‘愿得苍岘神女垂青’,道友不如成全他?”李默睨她一眼,指尖月华扫过灯芯,书生归家时忽见案头砚台凝结霜纹,翌年乡试果真中了举人。
三百六十五次日出月落后,李默于飘渺山巅取出松露酒。昭明冕旒斜倚在青石上,月光浸透她垂落的广袖,远处雪峰折射的银辉与杯中琥珀色的酒液相映,凝成细碎的星芒在盏中流转。
她忽然轻声道:"这酒唤作'契阔'如何?" 玉杯相碰的脆响惊起鹤群,羽翼掠过的阴影里,李默望着云海中沉浮的万家灯火——那些星星点点的光芒中,有稚童提着兔儿灯穿过长街,有老农就着油灯修补犁头,每一盏微光都映着金莲道基的霜纹。山风卷着雪粒掠过唇边酒渍,她忽觉莲台深处的道韵愈发圆融,仿佛那些辗转山河的岁月,终将神道与仙途淬成了同一脉月色。
"明日我便要离开。"李默指尖轻抚酒杯纹路,遥望云海尽头,"此番游历己逾百年,该继续修行旅途了。"昭明把玩酒盏的手微顿,冕旒垂落的玉珠突然无风自动,檐角风铃般叮咚作响。她广袖扫落石案积雪:"万象身留下可好?本宫需人执掌天枢印。"这话说得从容,神帝威仪里却藏着一丝罕见的迟疑,"就当…全了你我论道之谊。"
夜露渐重时,松枝燃起的篝火噼啪作响。李默望向云海之下,苍岘神庙的琉璃瓦正泛着晨曦前的薄蓝,香火凝成的金线如蛛网勾连万里山河。苍岘神女独立山巅的身影忽而拈花轻笑,腕间青蛇吐出信子卷走枝头将坠的露珠。"便让她留着。"冰魄剑凌空刻下契约金纹,银发神女的虚影自镜中走出,额间莲印与昭明的承天印交相辉映,宛若双星并列于昆仑夜幕。
临别那日,昭明立在九重天阶前,衮服上的日月星辰离体凝成浑天仪。李默足踏金莲升至云海,回首见神帝抬手轻叩仪轨,十万神官齐颂的送别辞中,她分明听见一句传音:“你返回时,本宫请你喝新酿的‘同舟’。” 建木分枝撕开虚空的前瞬,寒玉玄鉴忽然映出昭明背影——神帝广袖翻涌如云,正在修改某条横贯天地的神律,将“苍岘”二字添入受祀名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