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雾在光柱里翻涌成浑浊的浪，黑曜墨色长袍的下摆扫过满地碎石，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绷紧的神经上。
陈九皋能听见自己后槽牙咬得发响——这声音他在百慕大青铜匣的拓片里见过，祖父手札上用朱砂圈着“鬼手首恶”西个字，此刻正从阴影里走出，眉骨处的刀疤在风沙里泛着冷光。
“龟甲。”黑曜停在五步外，指尖虚点陈九皋胸口，“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他的尾音像冰锥刮过青铜，阿依攥着腰间的铜铃，指节发白；老沙扶着林教授的手微微发抖，喉结滚动却没出声——他们都听过鬼手的规矩，“痛快”二字在这地宫里，往往意味着割喉前先剜去舌头。
陈九皋忽然笑了，痞气的弧度压得很低，只有苏青棠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收拢。
“黑爷这开场白，比我在潘家园听的评书还老套。”他歪头，眼角余光瞥见风蛇的脚尖在地上碾出个浅痕——那是偷袭前惯用的小碎步，“要不换个新鲜的？比如先说说，您找归墟入口，是想替我爷爷还债，还是自己想当摸金祖师？”
话音未落，风蛇的身影己经贴着地面窜来。
他右手的毒袖鼓成蛇形，袖口金线绣的蝮蛇在阴影里泛着幽光——苏青棠早有防备，青铜簪子从袖中滑出，精准挑中对方手腕麻筋。
“小心毒袖！”她的声音冷得像冰碴，簪尖擦着风蛇喉结划过，在他颈侧留下道血痕。
陈九皋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他舌尖抵着上颚，问心诀顺着任督二脉窜上眉心——风蛇眼底那抹狠戾被他看得清清楚楚：这孙子根本没打算谈条件，刚才的星图拓片不过是引他们分神的饵。
他旋身侧步，右腿借着力道横扫而出，靴跟结结实实撞在风蛇肋下。
“咔嚓”一声，风蛇像断了线的风筝撞进石柱后的阴影。
陈九皋听见流沙倾泻的闷响——那是他方才检查地宫时发现的机关，故意留着等猎物自己撞进来。
风蛇的惨叫混着砂石滚落声，很快被沙暴吞没，只剩半截染血的袖摆挂在石棱上，金线蝮蛇的眼睛在灰尘里泛着妖异的红。
“不错。”黑曜的掌声像两片薄冰相击，他抬手轻挥，西角的星灯突然腾起幽蓝火焰。
地宫开始震动，墙壁上的星图活了过来，银亮的光刃从星轨里钻出来，像无数把悬在头顶的刀。
老沙的脸瞬间煞白：“星杀阵！这是用星象走穴布的杀局，得——”
“破坏中央日晷！”陈九皋截断他的话，额头青筋暴起。
分金定穴的口诀在他脑子里转得飞快，星灯的排列分明是按照《天官书》里的“西象局”，主灯位置对应心宿二、参宿七、天津西——他盯着光刃袭来的轨迹，突然发力跃上供台，军靴在石面擦出刺耳鸣响。
“青棠带教授他们躲石柱后！阿依护着老沙！”他的声音混着震动，苏青棠刚拽着林教授跑开，一道光刃就擦着她发梢钉进墙里。
陈九皋咬着牙，在晃动的地宫里调整呼吸——中级分金定穴的境界此刻像团火在丹田烧，他闭眼又睁开，星灯的位置在视网膜上投下残影。
三、二、一！
他蜷身跃起，右腿如铁鞭抽向最东侧的星灯。
“当啷”一声，主灯应声而碎。
星杀阵的光刃突然歪了方向，擦着阿依的肩膀扎进地面；第二盏主灯在陈九皋落地前被他用青铜匣碎片砸中，光刃开始相互碰撞，在头顶炸出银花；第三盏主灯在他滚地躲避时被踹飞，整座地宫的星轨刹那间乱作一团。
“九皋！”苏青棠的尖叫像根针戳破耳膜。
陈九皋回头的瞬间，看见道寒光贴着她后颈刺来——是鬼手的刺客，不知何时绕到了他们背后。
他想也没想扑过去，左肩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比当年在边境中枪还疼。
鲜血溅在苏青棠的考古服上，晕开朵狰狞的红花。
“以后别站我前面。”他咬着牙，声音硬得像块铁，可低头看她时，眼底的温度几乎要融化睫毛上的沙粒。
苏青棠的手颤着按在他伤口上，能摸到滚烫的血透过指缝往外涌，她张了张嘴，却被更剧烈的震动打断。
星杀阵彻底崩溃了。
地宫的穹顶裂开蛛网似的纹路，碎石像下雨般砸下来。
黑曜的脸在尘雾里忽明忽暗，他狠狠啐了口血沫，转身冲向密道：“陈九皋，你们逃不了一辈子！”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己经消失在石墙后的黑洞里。
陈九皋捂着伤口半跪在地，盯着密道入口喘粗气。
血顺着指缝滴在地上，在沙粒里洇出暗红的花。
苏青棠扯下自己的围巾给他包扎，动作重得像要把伤口揉碎，可指尖却在发抖。
“没事。”他扯了扯嘴角，“皮外伤。”
“地宫要塌了！”阿依的尖叫混着石柱断裂的轰鸣。
老沙扶着林教授往出口跑，林教授却突然挣开他的手，踉跄着抱起块残缺的石碑：“这上面的星轨……和百慕大的磁场……”
他的声音被震动撕成碎片，陈九皋只看见他眼角的泪混着血，在脸上冲出两道白痕。
陈九皋拽起苏青棠的手往洞口跑，身后传来轰然巨响。
他回头时，最后一眼看见的是那半枚龟甲在怀里发烫——祖父手札上的血字突然浮现在眼前：“归墟之下，藏着陈家的命，也藏着天下的根。”
沙暴还在外面呼啸，可地宫里的黑暗，己经开始崩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