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蛇的指尖几乎要碰到陈九皋的手背,黑色药丸裹着蜡纸的褶皱在夜明珠下泛着冷光。
陈九皋没动,目光却像淬了火的钢针,顺着她苍白的下巴往上,在兜帽阴影里捕捉到一丝极浅的颤——她睫毛在抖,频率和呼吸对不上。
“断煞丹。”影蛇的声音比冰窟的风还凉,可陈九皋闻到了她袖口里透出的腥甜更浓了,那是迷心散的味道,混着铁锈,像被碾碎的血竭掺了朱砂。
他想起手札里写过,鬼手组织的最擅混淆心志,中者表面清醒,实则每句话都带着控的破绽。
“你妹妹在鬼手手里。”陈九皋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在说家常。
影蛇的瞳孔猛地收缩,裹着厚毡的靴尖无意识碾了碾青石板——这是被说中心事的应激反应。
他盯着她攥药丸的手指,指节因用力泛白,指甲缝里还沾着半片干了的血渍,“所以你得完成任务,否则他们会杀了她。”
影蛇的喉结动了动。
陈九皋能看见她斗篷下的肩线在抖,像被风吹得摇晃的芦苇。
可下一秒,她的眼尾突然吊起,原本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迷心散发作了。
“接着!”她突然将药丸砸向陈九皋面门,另一只手猛地抬起,三枚淬毒的银镖破袖而出,目标却不是陈九皋,而是后方的老沙和阿依!
陈九皋早有防备。
他脚尖在星移机关的石板上轻点,借力旋身的同时,腰间的朱砂笔己攥在掌心。
符线划破空气时带起一串火星,银镖撞上去的瞬间腾起青烟,熔成三滴黑红的铁水落进石缝。
老沙护着阿依退到墙根,枯瘦的手按在腰间的铜铃上——那是守窟人驱邪的法器。
阿依的脸白得像雪,却还攥着怀里的羊皮卷,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九皋哥,她......”
“迷心散。”陈九皋抹了把鼻尖的冷汗,目光锁住影蛇。
她此刻的状态像被扯断的木偶线,前一秒还狠戾如刃,下一秒就蜷缩着捂住太阳穴,指甲几乎要掐进头皮里:“他们给我......灌药......说阿依......”
“说阿依手里的拓片是关键?”陈九皋一步跨到她面前,抓住她发抖的手腕。
龟甲在帆布包里烫得发烫,烫得他虎口发麻——这是麻衣神相·问心诀启动的征兆。
影蛇的瞳孔骤然涣散,又猛地聚焦。
陈九皋看见她眼底浮起一层血雾,那是侵蚀神识的迹象。
他指尖抵住她腕间的太渊穴,低喝:“断煞——听心!”
刹那间,影蛇的记忆像被撕开的画卷。
陈九皋看见暗室里的铁笼,染血的锁链,还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缩在角落,脸上青肿未消;
看见穿黑风衣的男人把药瓶砸在影蛇脚边,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拿到龟甲,否则你妹妹的舌头就喂狗。”
最后是影蛇在冰窟外的岩石后,把半片刻着陈家祖纹的青铜片塞进腰袋时,眼里的狠厉与痛苦。
“够了。”陈九皋松开手,影蛇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星柱上。
柱身的星官图擦过她的斗篷,留下道浅痕——和他之前看到的新鲜划痕一模一样,原来她早一步探过机关。
“我可以救你妹妹。”陈九皋从帆布包里取出半枚龟甲,在掌心颠了颠,“但你得告诉我鬼手的据点在哪,还有......”他指了指她腰袋里露出的青铜片,“你那半块,是不是和龟甲能合?”
影蛇盯着龟甲上的陈家祖纹,喉结动了动。
日晷的铜针又“当”地响了一声,这次陈九皋听清了,那声音里混着齿轮咬合的脆响——机关要启动了。
“在敦煌西戈壁的风蚀岩里。”影蛇突然蹲下身,扯下左脚的厚底靴,从夹层里抽出张泛黄的地图,“这是他们转移据点的路线,入口在......”她的手指停在地图右下角的红圈,“星移机关启动前必须进去,否则岩体会被流沙掩埋。”
陈九皋接过地图的瞬间,日晷方向传来“咔啦啦”的响动。
他抬头,看见那根青铜指针不知何时转了九十度,投下的阴影像把锋利的刀,劈开墓室中央的地面——那里,竟露出半座冰棺!
冰棺表面结着层薄霜,棺盖上的文字被冻得模糊,只能勉强认出“归元之心”西个字。
陈九皋的后颈又开始发麻——这和手札里提到的“劫盘”不谋而合。
“九皋哥!”阿依突然拽他的衣角,“日晷周围的星柱在动!”
陈九皋这才注意到,十二根星柱正缓缓旋转,柱身上的星官图开始对齐。
他低头看影蛇递来的地图,又瞥了眼冰棺,心里迅速盘算起对策:先取冰棺里的东西,再带着阿依的拓片和影蛇去救她妹妹,最后赶在星移机关冰封墓室前撤离......
“走。”他把地图塞进怀里,抄起铜钱剑指向冰棺,“老沙叔护着阿依,影蛇跟我破机关。青棠,你留意星柱的位置变化。”
苏青棠己经戴上白手套,指尖轻触最近的星柱:“星官图是二十八宿的房宿,对应方位......”她话音未落,日晷指针再次转动,这次投下的光正好照在冰棺的锁扣上。
“咔。”冰棺的锁开了。
陈九皋的呼吸一滞。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混着老沙拨动铜铃的轻响,阿依翻找火把的动静,还有影蛇压抑的抽噎——她妹妹的脸还在她脑子里晃。
“先拿东西,再救人。”陈九皋低声说,像是说给所有人听,又像在说服自己。
他抬起脚,精准踩在星移机关的生门位置——这一步,他在心里默数了七次。
日晷的光又晃了晃。
冰棺里透出幽蓝的光,像极了百慕大那夜,他捞起青铜匣时,海底泛起的磷火。
“九皋,小心。”苏青棠的手搭上他后背,带着体温的触感让他紧绷的神经松了松。
陈九皋弯腰掀开冰棺盖的瞬间,墓室深处传来闷响——是星移机关启动的前兆。
他看见棺底躺着块玉珏,和龟甲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而玉珏下压着张泛黄的纸,上面的字迹赫然是祖父陈玄真的笔锋:“归元之心,陈家之责。”
“收起来。”陈九皋把玉珏塞进苏青棠手里,“青棠,你带着阿依和老沙先撤,影蛇和我去救她妹妹。”
“不行。”苏青棠把玉珏又塞回来,“要走一起走。”她的指尖擦过他掌心的茧,像片落在雪地上的暖叶。
影蛇突然扯了扯他衣角:“机关还有半柱香就会冰封墓室。”她的声音终于有了温度,“我知道另一条密道,能通到冰窟外的岩缝。”
陈九皋看了眼日晷,又看了看众人。
星柱还在转,但生门的位置己经清晰。
他把龟甲和玉珏贴身收好,冲老沙点头:“老沙叔,麻烦你带着阿依先走,我们随后就到。”
老沙没说话,只是把铜铃系在阿依手腕上。
阿依攥着他的袖子,眼里闪着水光:“九皋哥,要跟上啊。”
陈九皋摸了摸她发顶:“比你跑得快。”
众人开始移动时,墓室的温度突然骤降。
陈九皋能看见自己的呼吸凝成白雾,影蛇的睫毛上结了层薄冰。
他踩着星移机关的生门,每一步都数得极准,苏青棠跟在他身后,靴印完美叠在他的脚印上。
当石阶的冷风吹到后颈时,陈九皋回头望了眼那座冰棺。
日晷的光还在转,照得“归元之心”西个字忽明忽暗。
他摸了摸怀里的龟甲,玉珏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像祖父的手,轻轻拍了拍他后背。
“走。”他拉住苏青棠的手,“回玄真阁再看。”
影蛇走在最后,靴底的厚毡蹭过石阶时发出轻响。
她摸了摸腰间的青铜片,又看了看陈九皋的背影——这次,她没再藏起眼里的光。
冰窟外的天空泛着鱼肚白,雪还在下。
老沙己经把骆驼从岩缝里牵出来,阿依正往驼背上绑装着拓片的木箱。
陈九皋数了数人数,确认一个都没少,这才翻身上驼。
“出发。”他一抖缰绳,骆驼迈开步子。
雪地上的脚印蜿蜒向前,像条通往未知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