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皋的指腹在铜镜边缘的凹凸处反复，三个月来龟甲背面那些纠缠如蛇的纹路突然在脑海里活了过来。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这枚从百慕大沉船里捞出来的龟甲，跟着他跑过黄河故道的七十二疑冢，钻过南海归墟的珊瑚墓道，每回触到危险就会发烫，此刻贴着铜镜的位置，竟泛起了温玉般的触感。
“九皋？”苏青棠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她的手电光斜斜切在两件古物上，松木香混着沙粒的干燥气息涌进他鼻腔。
陈九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喉结动了动：“试试。”
当铜镜与龟甲相贴的刹那，镜面突然泛起水波似的震颤。
众人的呼吸在同一瞬间顿住——幽蓝的光斑从交叠处漫开，在地面投出模糊的影像：一座被雪色笼罩的祭坛，中央立着面青铜日晷，十二道身影裹着星纹长袍，腰间玉佩在月光下泛着与铜镜相同的幽光。
“这......”阿依的指尖戳在自己翻译本上，指甲盖都泛了白，“和壁画上的祭祀图！”她话音未落，通道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热依娜父亲裹着厚重的羊毛坎肩挤进来，老花镜滑到鼻尖，浑浊的眼睛在影像上扫过的瞬间，突然首起了腰。
“星钥图。”老人的手指重重按在壁画左下角的星芒纹路里，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月氏族谱里记载过，只有见到龟甲的人才能解开这图。”他转向陈九皋，眼神突然亮得惊人，“孩子，你手里的龟甲，是打开封印之地的钥匙。”
陈九皋感觉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三个月前在百慕大捞起青铜匣时，匣底刻着的“守钥人”三个字突然浮现在眼前。
他低头看向龟甲，那些他曾以为是磨损的痕迹，此刻在铜镜映照下竟连成了细小的星轨——与老人指的壁画纹路分毫不差。
“当星轨交汇于雪域之巅......”阿依的声音发颤，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戳出个洞，“龟甲重现于世，封印即启。”她抬头时眼眶发红，“这是最古老的月氏古语，我爷爷教过我......”
苏青棠的动作比她更急。
她从帆布包里抽出本泛黄的皮质笔记本，封皮上“苏明远”三个字被摸得发亮——那是她祖父、考古界泰斗的笔记。
翻到某一页时，她的手指突然顿住，指节抵住纸面的力道大得泛白：“民国二十年，爷爷在敦煌莫高窟见过类似记载......文明密钥......”
陈九皋凑过去，泛黄纸页上的钢笔字力透纸背：“星轨逆，龟甲现，钥启处，藏天地机。”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着，祖父陈玄真笔记里被红笔圈了七遍的“灾变预警”西个字，突然和壁画上的星象符号重叠在一起。
去年在秦岭疑冢，龟甲曾烫得他掌心起水泡，结果他们刚爬出盗洞，整座山体就塌了；
上个月在南海，龟甲凉得像块冰，他们绕开的暗礁区，夜里就撞上了偷捞文物的渔船......
“原来不是巧合。”他低声呢喃，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这哪里是摸金的钥匙，分明是古人留给后世的......
“你们己经知道得太多了。”
空洞的声音像从地底挤出来的，混着沙粒摩擦的刺响。
陈九皋猛地抬头，整座祭坛突然震动起来，脚底下的砖石裂开蛛网纹，远处沙丘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苏青棠的手电掉在地上，光圈摇晃着照向镜面——那枚黑曜留下的铜镜不知何时爬满裂纹，蓝光从缝隙里渗出来，像活物般舔着众人的脚踝。
“退后！”陈九皋拽住苏青棠的手腕往通道口跑，老沙背着昏迷的影蛇己经冲了出去，阿依被他扯着踉跄两步，翻译本“啪”地摔在地上。
热依娜父亲却没动，他盯着镜中裂开的星轨，突然抓住陈九皋另一只手：“接住！”
一枚星纹玉佩砸进陈九皋掌心。
他低头的瞬间，看见玉佩背面刻着和龟甲相同的陈家祖纹——那是只有族中嫡系才知道的隐纹，连他都是在爷爷旧物里见过拓本。
“去昆仑。”老人的声音被震动声撕碎，他的脚己经陷进裂开的沙坑，“真正的终点......在那里......”
“爸！”阿依尖叫着扑过去，却被陈九皋拽得一个踉跄。
地面倾斜得更厉害了，壁画上的星轨剥落，砸在老人脚边。
陈九皋伸出手，只能触到老人坎肩上的羊毛穗子，下一秒，沙粒就淹没了那抹灰蓝。
“阿依！”老沙在通道口喊，影蛇的呻吟混着越来越近的坍塌声。
陈九皋咬着牙把阿依推进通道，自己最后一个退出去。
转身的刹那，他瞥见祭坛中央的日晷影像突然清晰——那上面的刻度，竟和龟甲边缘的缺口严丝合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