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沙的拐棍在他脚边敲了敲：“轻着点，这毯子底下该是活砖。”话音未落，阿依突然拽住他后衣领——少女的指甲几乎掐进他锁骨，“听！”
风声里裹着金属摩擦声，像有人在磨生锈的刀。
陈九皋反手按住腰间的战术刀，余光扫过苏青棠。
她正半蹲着，手电光贴地照出红毯边缘的暗纹：褪色的金线里，藏着盘成环的蛇，每只蛇头都对着中央。
“到了。”老沙的声音突然发飘。
陈九皋抬头。
圆形大厅像被挖空的山体，十二尊青铜像立在墙根，每尊都抱着不同的星象仪器——浑天仪、圭表、星盘，连最小的那尊怀里都捧着半枚破碎的日晷。
正中央悬浮着颗黑石头，比拳头大些，表面像泼了层水银，正对着头顶的穹顶。
穹顶原本该是封死的，此刻却裂开蛛网状的缝隙，月光漏下来，在石头上凝成个银亮的光斑。
“归元之心。”老沙的拐棍“当啷”掉在地上，他踉跄两步，枯树皮似的手抚过最近的青铜像，“我守莫高窟三十年，年年抄经时听老喇嘛说——这是连天地命脉的枢钮，动它的人......”
苏青棠己经往前跨了三步。
陈九皋刚要喊“小心”，就见她撞在层透明的墙上。“砰”的闷响里，她倒退两步撞在青铜像上，手电滚到阿依脚边。
少女捂着胸口喘气，发梢沾着墙灰：“有结界......像触电似的。”
陈九皋摸出怀里的半枚龟甲。
龟背纹路在月光下泛着青，和黑石头表面的幽光撞出星子。
他想起《摸金手札》最后一页的血字：“见归元者，以祖龟应之。”
清微子临终前塞给他龟甲时说的话突然炸响：“这是陈家世世代代的命，不是钥匙，是秤砣。”
“退开。”他冲苏青棠扬下巴。
龟甲举过头顶的刹那，黑石头“嗡”地震颤。
陈九皋掌心发烫，像握着团烧红的炭。
结界“刺啦”裂开道缝，像块被戳破的肥皂泡，苏青棠的手电光透进去，照见石头表面爬满细如发丝的符文——和龟甲内侧的刻痕，分毫不差。
“它认得你。”阿依的声音带着颤，“就像......在等你。”
陈九皋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百慕大捞起青铜匣时，匣底也有这样的符文；想起上个月在黄河疑冢，石棺上的纹路突然活过来，拼成的也是同样的符号。
祖父陈玄真最后寄回家的信里写：“九皋，有些秘密，该醒了。”
此刻这些碎片在他脑子里转，转成清微子圆寂前的眼神——那老头平时总眯着眼睛笑，临终前却像要把他的魂儿看穿：“记住，你手里的不是宝贝，是债。”
黑石头突然亮了。
符文像活过来的金线，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
陈九皋眼前闪过白影——是祖父。
老人穿着褪色的青布衫，站在和现在一样的圆形大厅里，手里也捧着半枚龟甲。“九皋，”他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若你至此，便是命运选你之时。”
“选我做什么？”陈九皋脱口而出。
“选你......”
“选你做替死鬼！”
女声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他后颈。
陈九皋旋身，战术刀己经出鞘——却见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跪在五步外，发间的银簪坠着蛇形挂饰，正随着她的颤抖晃出冷光。
是“影蛇”，鬼手组织最善潜伏的杀手。
他之前在黑市见过她的悬赏令：杀一人，留影蛇标记；杀十人，标记成蛇眼；现在她耳后纹着完整的蛇身，该是己经杀了三十七个。
可此刻她脸上的妆花了，眼尾的泪痣晕成团红，声音抖得像筛糠：“首领说......说拿到归元之心，就能改命。
我妹妹......她才十七岁，白血病，医生说没救了......“她抬头，眼白里全是血丝，”我求过他三次，他说只要我带心回去，就能让她活。
可......可这心真的能改命么？“
陈九皋的刀慢慢垂下来。
他想起在滇南雨林追毒枭时，见过个抱着妹妹尸体哭的男孩，和影蛇现在的眼神一模一样。“有些事，”他蹲下来，刀尖戳着地面，“不是靠改命，是靠承命。
你妹妹要是知道你为她杀人......“
“住口！”影蛇突然尖叫。
她袖中滑出根细管，陈九皋刚要躲，却见她对着自己脖子扎了下去。“我承！”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我承这条命债......只求你......”
“别犯浑！”陈九皋扑过去时，她己经倒在地上。
他摸到她颈侧的脉搏，跳得像擂鼓——是慢性毒发。
影蛇的手抓住他手腕，指甲掐出月牙印：“首领......在云顶......”话没说完，就昏了过去。
苏青棠的手电光扫过来。
陈九皋抬头，正看见黑石头表面的符文开始消退。
他怀里的龟甲突然发烫，烫得他松手。
龟甲“当啷”落在石头旁的地面上，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整座大厅开始震动。
十二尊青铜像的星象仪器同时转动，浑天仪的铜环撞出脆响，圭表的投影在墙上游移，最后全部指向穹顶的裂缝。
苏青棠举起手电照向裂缝，倒抽口冷气：“那是......雪线！”
陈九皋顺着光看过去。
月光透过裂缝，照亮了远处连绵的雪山。
山顶的积雪泛着冷蓝，像撒了把碎钻石。
老沙突然抓住他胳膊：“这是......这是《敦煌星图》里的’北天极‘方位！
云顶天宫......原来在这儿。“
阿依蹲下来戳影蛇的肩膀：“她醒不了了？”
“暂时。”陈九皋扯下自己的战术绷带，给影蛇扎住手臂，“毒在血里，得送医院。”他转身看向黑石头，龟甲正安静地躺在它旁边，“不过现在......”
“九皋。”苏青棠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指着穹顶，“星图在转。”
陈九皋抬头。
原本倒悬的北斗七星正在重新排列，天枢星的蛇头缓缓转向正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