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皋的指尖刚触到地图边缘,苗女忽然将手缩回半寸。
他抬头,正撞进那双像浸了山涧冰泉的眼睛里。
她银饰叮当的手腕翻转,地图“啪”地拍在他掌心,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沉水香:“这里是守墓族圣地,你敢踏进一步,便别怪我不讲情面。”
话音未落,她另一只手的银铃己轻轻摇晃。
陈九皋耳尖微动——那不是普通的脆响,倒像有根细针扎进石缝里,沿着石壁爬动。
下一秒,他脚边的青石板突然发出“咔”的轻响,整面石壁竟像活了似的缓缓移动,石屑簌簌落在他鞋尖,在两人与石门之间筑起道半人高的屏障。
“走!”苗女反手抽出腰间苗刀,刀身映着她紧绷的下颌线,“尸兵破阵只需三息,别让我白送这道墙。”
陈九皋扯着苏青棠的手腕往内室跑。
苏青棠的指尖沁着冷汗,却把地图攥得死紧,发梢扫过他手背时,他闻到她发间残留的考古队实验室的福尔马林味——这味道让他想起三天前在黄河疑冢,她为护他被尸蟞咬伤的手腕。
通道越走越窄,石壁渗出的水珠顺着陈九皋后颈往下淌。
他摸出打火机晃了晃,橙黄火光里,石壁上密密麻麻刻着盘蛇纹,蛇信子全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跟着蛇头走。”他低声道,余光瞥见苏青棠正用钢笔在地图边缘标注,笔尖在“暗河”二字旁画了个小圈——这是她做田野笔记的习惯,他早摸熟了。
“等等。”陈九皋突然拽住她肩膀。
前方出现两条岔路,左边飘着若有若无的霉味,右边却有极淡的风拂过他耳际。
他闭了眼,舌尖抵住上颚——这是清微子师父教的“听风辨气”。
左路的风里裹着腐土味,像被封死的死胡同;右路的风带着点腥,是活水流动的迹象。
“左边死路。”他睁眼时,苏青棠的钢笔尖正悬在岔路口标记上方,“怎么确定?”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考古学家特有的严谨。
陈九皋没答话,拉着她往左路走了三步。
果然,第五块青石板下传来空洞的回响——他屈指敲了敲,石板“咔”地陷下三寸,露出后面半人高的青砖墙。
苏青棠倒抽口气,指尖戳了戳砖缝里的糯米浆:“汉代夯土法,确实是封死的。”
右路的风越来越明显。
转过三道弯,陈九皋的鞋底突然黏上什么——他蹲下身,借打火机光一看,是半枚青铜箭头,箭头尾端刻着陈家祖纹。
“祖父来过。”他喉咙发紧,把箭头塞进衣袋。
苏青棠的手指在他后背轻轻按了按,没说话,但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衬衫渗进来,像颗小太阳。
祭坛出现在眼前时,陈九皋的龟甲突然烫得灼人。
他猛地停步,苏青棠撞在他背上,钢笔“啪”地掉在地上。
祭坛中央的石碑泛着幽光,“断气破局”西个字像用血写的,笔画里还凝着未干的水珠。
“龟甲。”苏青棠轻声道。
她蹲下身捡起钢笔,笔尖正好指向石碑底部——那里有道裂痕,和龟甲背面的纹路分毫不差。
陈九皋摸出龟甲的手在抖。
这是他在百慕大捞起青铜匣时,和《摸金手札》一起掉出来的半枚,师父说另半枚在祖父失踪前就不见了。
“试试。”苏青棠按住他发抖的手背。
她的手指因为长期拿考古铲,指腹有层薄茧,蹭得他手背发痒。
陈九皋深吸口气,将龟甲对准裂痕按下去。
整座祭坛突然震动。
陈九皋踉跄着抱住苏青棠,听见头顶传来石屑坠落的声音,还有石碑深处传来的闷响,像古钟被敲响了。
龟甲与石碑严丝合缝嵌在一起,一道暗门从祭坛左侧缓缓升起,门后飘来的青草香——和苗寨外的竹林一个味道。
“九皋!”苏青棠突然拽他的衣袖。
后方通道传来石壁崩裂的巨响,混着蛊影婆婆刺耳的尖笑:“小杂种,我看你能跑到哪去!”
陈九皋回头,看见暗绿色的尸气正顺着通道涌来,最前面的老妇咧着没牙的嘴,额头上爬着只红色蛊虫,正是在黄河疑冢伤了苏青棠的那只。
“把雷符给我。”他扯开苏青棠的背包,摸出最后五张雷符。
苏青棠没拦他,反而帮他撕开符纸的封条:“我数到三。”
“一。”
陈九皋的拇指擦过符纸边缘的朱砂。
“二。”
苏青棠的呼吸喷在他耳后。
“三!”
五道雷光同时炸响。
陈九皋拉着苏青棠扑进暗门,身后传来碎石坠落的轰鸣,还有蛊影婆婆的尖叫被埋在石堆里。
暗门在他们身后闭合的瞬间,陈九皋看见苗女的银饰在尸群里一闪——她还在战。
月光突然笼罩下来。
陈九皋眯起眼,发现他们站在片竹林里。
风穿过竹枝,带起几片竹叶落在苏青棠肩头。
她仰头望着天,胸脯剧烈起伏,发梢还沾着石屑:“终于……”
“没结束。”陈九皋打断她。
他摸出龟甲,刚才还灼人的温度突然变作丝丝凉意,龟甲表面浮起层淡青色的光,箭头似的指向远处山脉。
月光下,那山脉的轮廓像座倒扣的青铜鼎——和《摸金手札》里画的云顶天宫,分毫不差。
苏青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抓住他的手腕:“龟甲在发光?”
陈九皋没说话。
他盯着龟甲上渐弱的光芒,想起苗女交地图时眼底翻涌的情绪,想起祭坛里那半枚刻着陈家祖纹的箭头,想起蛊影婆婆尖叫里混着的,那句被他听清的“古文明密钥”。
竹风突然转了方向。
陈九皋闻到股熟悉的沉水香——和苗女身上的味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