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石门被撞开的刹那,陈九皋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王猎户举着火把的手抖得像筛糠,松脂滴在青砖上滋滋作响,火光里照见满地碎陶片、断香灰,还有墙角那滩泛着幽光的尸水。
跟在他身后的村民挤成一团,有人倒抽冷气,有人首接捂住嘴退后半步——他们祖祖辈辈守着后山这座荒坟,哪见过墓室里这般狼藉。
“都...都别动!”陈九皋扯了扯衣袖遮住锁魂钉,钉子还带着方才灼烧的余温,隔着布料烫得他掌心发红。
他余光瞥见黑面尸公蜷在侧墙阴影里,灰败的脸贴着青石板,嘴角却还挂着那抹阴恻恻的笑,活像具死不瞑目的老尸。
苏青棠抱着阿狗的手紧了紧,小姑娘额头还渗着冷汗,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九皋,”她声音压得极低,“小翠姑的尸体...”
陈九皋喉结动了动。
方才那滩尸水他看得清楚,分明是被什么东西生吞活蚀了——可墓室里除了他们,只有昏死的黑面尸公。
他迅速将锁魂钉塞进腰间锦囊,指尖触到锦囊里半枚龟甲,冰凉的纹路硌着指腹,像在提醒他什么。
“走。”他拽住苏青棠的手腕,另一只手托住阿狗后颈,“村民们一来,这里就成了是非地。”
王猎户的火把突然晃到他们面前,火光刺得陈九皋眯起眼。“陈先生,这...”老猎户喉咙发紧,“我们村后咋会有座墓室?
阿狗他娘...她...“
“连夜送阿狗去镇卫生所。”陈九皋打断他,声音沉得像块石头,“至于这里...”他扫了眼黑面尸公,“交给县里文保队。”
苏青棠会意,抱着阿狗率先往门外走。
陈九皋落后半步,经过黑面尸公时顿了顿——那老东西的手指无意识蜷着,指甲缝里还沾着暗红血渍,不知是阿狗的,还是他自己的。
出了墓室,山风卷着夜露扑在脸上。
陈九皋望着远处村口忽明忽暗的火光,心下猛地一沉。“青棠!”他快走两步拽住她胳膊,“客栈方向。”
两人顺着他目光望去,原本挂着“山月居”木牌的客栈只剩半截焦黑的房梁,火苗早己熄灭,只剩青烟裹着焦糊味往天上窜。
一根房梁斜搭在断墙上,上面挂着半截红绸,在风里一飘一飘,像团凝固的血。
苏青棠的指尖掐进掌心:“引魂幡。”她认得这东西,赶尸匠走夜路时用来引尸,“有人故意烧了客栈。”
陈九皋摸出手机照向地面——泥地里有深浅不一的鞋印,其中一串带着明显的钉痕,是赶尸人穿的钉鞋。“黑面尸公的人。”他蹲下身,指尖蹭过鞋印里未燃尽的草屑,“烧了客栈,烧了小翠姑的尸体,断我们的线索。”
阿狗在苏青棠怀里动了动,发出一声含糊的呜咽。
陈九皋站起身,锦囊里的锁魂钉突然烫得厉害,他隔着布料攥紧,仿佛能触到祖父刻在钉上的名字。“先回村公所。”他说,“阿狗需要处理。”
次日清晨,废弃祠堂的砖缝里渗着青苔味。
陈九皋将《摸金手札》摊在香案上,烛火映得泛黄的纸页忽明忽暗。
阿狗赤着背趴在香案上,后背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白,陈九皋蘸了符水的手指刚碰上去,小姑娘便发出一声闷哼。
“《手札》说,替身童子的魂力附在脊骨。”陈九皋抬头看了眼苏青棠,她正捧着本皮质笔记本——是苏老爷子的考古笔记,“得用牛眼泪洗,再用雷击木镇。”
符水顺着指尖流进阿狗脊椎,陈九皋的瞳孔突然收缩。
在符水晕开的水痕里,一块淡青色的胎记正缓缓显形,形状扭曲如藤蔓,却又带着某种说不出的规律。
他摸出锦囊里的龟甲,翻转过来——龟甲背面的纹路,竟与这胎记分毫不差。
“九皋?”苏青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九皋转头,见她正盯着笔记,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双生印记。”她念出笔记里的字,“我祖父西十年前在滇南见过,说两个带着相同印记的人,是千年契约的见证者。”她合上笔记,目光灼灼,“你祖父当年守着青铜鼎,或许就是守着这个契约。”
祠堂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烛火噼啪作响。
陈九皋替阿狗披上外衣,龟甲和胎记在他脑海里重叠成一片模糊的影子。
这时,一声铜铃从山林深处飘来,清凌凌的,带着股说不出的悲凉。
“赶尸铃。”陈九皋站起身,望着铃声传来的方向,“黑面尸公那老东西,怕是醒了。”
他摸了摸腰间锦囊,锁魂钉的温度己经退了,只剩龟甲还凉丝丝的贴着皮肤,“赶尸一门最讲规矩,他布了三十年的局破了,该认账。”
苏青棠将笔记收进帆布包:“认账?”
“认赌服输。”陈九皋扯了扯嘴角,“他要找的替身没了,该去该来的,得去苗疆找根由。”
话音未落,一阵风卷着张泛黄的信笺扑进祠堂。
陈九皋眼疾手快接住,信笺上的墨字还带着潮气:“白骨门欠你一命,十年之后,还你一局。”
苏青棠凑过来看,眉头微蹙:“白骨门?”
“赶尸一脉的暗称。”陈九皋捏着信笺的手紧了紧,墨迹在指腹上晕开一点,“十年之约...倒像是给我留的后手。”
山风掀起祠堂的破门帘,漏进几缕夕阳。
陈九皋替阿狗系好衣扣,转头看向苏青棠:“该走了。”
苏青棠背起帆布包,目光扫过香案上的《摸金手札》和龟甲。“去哪儿?”
“灵官庙。”陈九皋弯腰抱起阿狗,小姑娘的胎记还在他眼前晃,“听说那是进苗疆的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