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皋把西装袖口往上卷了半寸,镜中映出他眉骨处一道浅疤——是三年前在缅甸雨林被毒藤刮的,此刻在暖黄的壁灯下泛着淡粉。
他转身时西装下摆带起风,苏青棠抱着他的外套站在门边,发梢还滴着水,落在地砖上洇出几个小水洼。
“冷么?”他伸手要替她理衣领,又在半空中顿住,改去拽自己的领带,“地下拍卖场在废工厂,通风口漏风。”
苏青棠把龟甲塞进内袋时,指尖碰到他西装衬里的刺绣——是陈家祖纹,针脚细密得像活的。
她忽然想起墓室里他说“凑钥匙”时的表情,喉间滚了滚,到底没问。
废工厂的铁门在身后吱呀闭合,陈九皋的皮鞋跟敲在水泥地上,回声撞着生锈的通风管道。
苏青棠数着他的步数,第七步时,一盏卤素灯在头顶炸亮,照出场子中央的拍卖台。
周老板正弯腰擦拭展柜,抬头时眼角的笑纹堆成褶子:“这位先生面生得很,第一次来?”
陈九皋搭着苏青棠肩膀的手微微用了力,她闻到他袖口的沉香味更浓了——是符咒烧过的余韵。“听说今晚有战国青铜剑。”他笑得像刚从高尔夫球场过来的阔少,指节却在苏青棠腰后轻轻叩了两下,是摩斯密码的“警惕”。
苏青棠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看见角落里缩着几个穿皮夹克的男人,袖口露出半截纹身,像某种蛇类的鳞片;前排戴金丝眼镜的老头正用放大镜看拍品目录,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是常年摸土的痕迹。
拍卖槌敲响时,陈九皋的睫毛垂了垂。
他运起望气术,目光扫过人群——穿貂皮大衣的富婆头顶浮着灰雾,是刚经手过血玉;戴金链子的中年男人肩上盘着黑气,那是沾过尸煞。
当视线扫过第三排角落时,他瞳孔微缩——胡一刀正用指节叩着椅背,每叩三下,就朝斜后方戴墨镜的男人瞥一眼。
“第一件拍品,清乾隆粉彩转心瓶。”周老板的声音像浸了蜜,“起拍价三百万。”
陈九皋摸出竞拍牌时,指尖蹭过西装内袋的龟甲。
他要的不是转心瓶,是引蛇出洞。
当富婆喊到五百万时,他突然举牌:“六百万。”
富婆的珍珠项链晃了晃,她转头时耳坠擦过苏青棠的手背,凉得像冰。“小年轻不懂行。”她涂着猩红甲油的手指戳向展柜,“这瓶子底款是后刻的,我家老爷子......”
“夫人说的是。”陈九皋突然笑出声,“不过我买的是您的急。”他把竞拍牌往桌上一丢,“不玩了。”
富婆的脸涨成猪肝色,“腾”地站起来,从鳄鱼皮包里掏出个红布包:“我有祖传汉玉!
真货!“她抖开红布,羊脂玉坠子在灯下泛着贼光。
陈九皋歪头看了眼,喉结动了动——那玉的沁色是片状的,像泼上去的颜料。
他故意提高声音:“这玉在酸里泡了三个月,沁色是化学染的。”
全场寂静。富婆的指甲掐进掌心,“你...你血口喷人!”
周老板的笑纹僵在脸上,他冲角落使了个眼色,两个保安架起富婆往外拖。
富婆的红布包掉在地上,玉坠子骨碌碌滚到苏青棠脚边,她弯腰捡起时,触手黏腻——果然有股子化学药剂的酸气。
“下一件,战国青铜剑。”周老板擦了擦额头的汗,“起拍价两百万。”
陈九皋的指节抵着下巴,目光锁死胡一刀。
那男人正朝戴墨镜的方向点头,后者摸了摸耳垂——是黑市的“抬价”暗号。
他勾了勾嘴角,在竞拍牌上写下“两百万五”。
“三百万。”戴墨镜的男人举牌,声音像砂纸磨铁板。
“三百五十万。”陈九皋把牌往桌上一放,故意露出西装内袋的龟甲边角。
戴墨镜的男人瞳孔骤缩,“西百万。”
陈九皋打了个响指:“西百五十万。”他看见胡一刀的手指在椅背上敲得更快了,每敲五下,戴墨镜的男人就加价。
当价格飙到六百万时,陈九皋突然放下牌:“不跟了。”
戴墨镜的男人长出一口气,周老板的槌子刚要落,陈九皋又慢悠悠举起牌:“六百万一。”
全场哄笑。戴墨镜的男人拍桌而起:“你耍我?”
“规矩是价高者得。”陈九皋转着竞拍牌,“难道胡老板的人不懂规矩?”他话音未落,胡一刀的肩膀明显一震。
最终青铜剑以六百一十万成交。
陈九皋打开木盒时,苏青棠凑过去——剑身刻着细密的云雷纹,靠近剑柄处有几个古篆:“龟甲封印之地”。
散场时,苏青棠的高跟鞋碾过地上的碎玻璃,“你怎么知道那玉是假的?”
“麻衣神相看的是气。”陈九皋把青铜剑盒夹在腋下,“假货沾了人欲贪念,气是浑浊的。”他忽然顿住脚步,耳尖微微一动——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有皮鞋跟碾过碎砖的声音,频率比正常人快两拍。
“跟紧我。”他低声说,拉着苏青棠拐进消防通道。
停车场的灯坏了大半,只有角落一盏路灯投下昏黄的光。
陈九皋把苏青棠护在身后,能听见她的心跳撞着他后背,一下比一下快。
“黑风?”他突然开口,“胡老板派你来拿龟甲?”
阴影里走出个穿黑夹克的男人,匕首在指间转了个花:“陈先生好耳力。”
陈九皋摸向腰间——桃木剑还在西装里。
他退了半步,脚碰到个油桶,低头时看见地上有拖拽的痕迹,是黑风提前布置的。“苏小姐,捂耳朵。”他猛地踹倒油桶,柴油泼在路灯下,火苗“腾”地蹿起半人高。
黑风的匕首划空时,陈九皋己经绕到他身后,桃木剑尖点在他肩井穴上。
黑风瘫在地上,冷汗顺着下巴滴进衣领:“你...你早知道?”
“胡老板的局,十年前就玩过。”陈九皋扯下他的袖扣,露出腕间蛇形纹身——和拍卖场里那些人一样。
他弯腰捡起匕首,弹开刀刃照着黑风的脸,“转告胡老板,龟甲不是他能碰的。”
苏青棠拽了拽他的袖子,“走吧,警察快来了。”
陈九皋把匕首扔进油桶,火苗“噼啪”炸响,映得他眼底发亮。
他刚要迈步,身后传来轿车引擎声。
两人转头时,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驶入停车场,车窗半开,露出胡一刀阴恻恻的笑:“陈先生的戏,倒是唱得妙。”
夜风卷着柴油味钻进鼻腔。
陈九皋摸了摸西装内袋的龟甲,又看了眼怀里的青铜剑盒——剑身的铭文在黑暗里泛着冷光,像某种古老的召唤。
“回酒店。”他对苏青棠说,声音轻得像叹息,“该看看这剑,藏了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