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走廊的光线和声响。丽娜似乎终于抵不过连日的疲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头靠着冰冷的墙壁,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睡着了。只有床头生命体征监测仪那规律又冰冷的“嘀…嘀…”声,固执地切割着死寂的空气。
我缓缓睁开眼,视线没有焦距地落在惨白的天花板上。冷汗浸透的后背紧贴着病号服,带来一片湿冷的粘腻,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摩擦着皮肤,像无数细小的芒刺在扎。身体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西肢百骸都往下沉,但意识却像被架在文火上反复炙烤,清醒得令人绝望。
我不是大古。
这个念头像一颗烧红的铁钉,反复钉入混乱的脑海。
可“我”是谁?
回应我的,只有一片无边无际、令人心悸的空白。关于自己的名字、来历、过往……所有构成“自我”的基石,仿佛在那场变身的光芒中被彻底蒸发,连一丝青烟都没留下。取而代之的,是迪迦战斗本能的清晰烙印,以及……那些强行闯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碎片。
坠机的震动,幽怜呼唤“大古”时那穿透灵魂的温柔……
腰侧,那冰凉的硬物隔着薄薄的布料,固执地散发着存在感。神光棒。它不再只是连接光之巨人的钥匙,更像是一块沉重的墓碑,冰冷地压在我这具错位的躯壳上,昭示着一个窃贼的身份。
必须确认……必须抓住点什么,证明“我”还残存着。
我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侧过身,动作轻得如同在挪动一件易碎的瓷器,生怕惊醒沉睡的丽娜,更怕牵动左肩那火烧火燎的伤痛。每一寸肌肉的拉伸都带来清晰的痛楚,提醒着这具身体并非虚幻。终于,视线艰难地越过丽娜低垂的头,落在了病房角落里那面小小的、嵌在墙上的盥洗镜上。
镜面有些模糊,映着病房里昏暗的光线。
里面的人影,穿着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额发被冷汗濡湿,凌乱地贴在额角和鬓边。眉眼清秀,鼻梁挺首,下颌的线条柔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刚毅……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这就是……圆大古的脸。
一股强烈的、近乎窒息的眩晕感猛地袭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镜子里的人,五官清晰,眼神茫然,那不是我!那根本不是我记忆里(虽然那记忆己然模糊)应该有的样子!可这张脸,却又无比真实地呈现在镜子里,随着我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呻吟从喉咙深处逸出。我猛地闭上眼,不敢再看那面镜子。仿佛多看一眼,那个镜中的“大古”就会活过来,彻底吞噬掉镜外这个残存的、名为“我”的幽灵。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序地搏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响声,几乎盖过了监测仪的“嘀嘀”声。冷汗再次涌出,沿着太阳穴和颈侧滑下,带来一片冰凉的痒意。我大口喘息着,试图平复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恐慌。
不,不光是脸……身体!这具身体本身,就是最大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