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雪,如同亿万把淬毒的冰刃,疯狂地切割着天地。萧珩扛着那具承载着他全部希望与重量的冰棺,如同一尊移动的冰雕,在没膝的深雪中跋涉。每一步落下,都在纯白的雪原上留下一个迅速被风雪填满的深坑。冰魄龙晶在他心脉处持续散发着温和的指引蓝光,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穿透狂暴的风雪,坚定地指向北方——那传说中北狄的圣地,永冻之心冰渊。
他早己深入北狄腹地。沿途遭遇的数波北狄游骑,在感应到他身上那冰魄龙晶散发的、源自血脉深处的苍凉龙威时,无不惊恐退避,如同见到了行走的图腾。左贤王拓跋浑的陨落和苍狼骑的惨败,让北狄人心中充满了对“龙神转世”的恐惧。萧珩没有主动杀戮,但那双冰火交织的瞳孔扫过之处,足以让最悍勇的北狄战士肝胆俱裂,不敢靠近分毫。
七日后,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地出现在眼前。
巨大的冰渊,如同大地被撕裂的狰狞伤口,横亘在冻土尽头。渊口深不见底,只有永恒不散的、如同实质的乳白色寒雾翻滚蒸腾。寒气之盛,连呼啸的风雪在接近渊口百丈范围时,都被瞬间冻结、凝滞,化作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蛮荒、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这里,便是北狄视为生命禁区的——永冻之心!
渊口边缘,巨大的兽骨与粗糙的冰晶搭建起一座简陋却充满蛮荒威仪的祭坛。祭坛中央,矗立着一根刻满狰狞狼首图腾的古老石柱,正是冰魄龙晶传递画面中的景象。此刻,祭坛周围,跪伏着数十名身穿厚重白色萨满祭袍的身影。为首一人,身形枯瘦佝偻,脸上涂抹着诡异的油彩,头戴由巨大雪狼头骨制成的冠冕,正是北狄地位最崇高的大萨满——呼延灼!
呼延灼浑浊的老眼中燃烧着狂热的信仰火焰,口中吟唱着古老晦涩的祷文。随着他的吟唱,祭坛周围的寒气仿佛被引动,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乳白色寒流,汇聚向祭坛中央。祭坛下方,数十头被捆缚的、体型硕大的冰原牦牛发出绝望的悲鸣,它们的生命力正被无形的力量抽离,化作血色的光点融入祭坛的寒流之中!这是古老的血祭,用以安抚渊中沉睡的“狼神之怒”!
当萧珩扛着冰棺的身影,如同不速之客般出现在渊口风雪中时,整个祭坛瞬间陷入了死寂!所有萨满的目光都如同冰锥般刺向他,充满了惊愕、愤怒,以及……一丝源自血脉的、难以抑制的敬畏!
“龙……龙神的气息?!”一名年轻萨满失声惊呼。
“亵渎者!”呼延灼猛地站起身,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向萧珩,声音嘶哑而愤怒,“竟敢踏足圣渊!还带着……污秽的容器!”他浑浊的目光扫过那具冰棺,感受到其中微弱却纯净的冰寒本源气息,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更多的却是被冒犯圣地的狂怒!“杀了他!用他的血和那污秽容器的魂,平息狼神的怒火!”
数十名萨满眼中凶光爆射!他们不再吟唱,而是猛地举起手中镶嵌着兽牙和冰晶的骨杖!一道道由精纯信仰之力凝聚的、带着狼嚎虚影的冰蓝色能量束,如同毒蛇般,撕裂冻结的空气,铺天盖地射向萧珩和他肩上的冰棺!这些攻击蕴含着北狄萨满特有的精神侵蚀与冰寒诅咒,歹毒无比!
“滚开!”萧珩眼中戾气暴涨!他此刻心中只有冰渊深处的玄冰祖莲,任何挡路者,皆杀!
他没有放下冰棺,只是空出的左手猛地向前一挥!
“冰魄龙域——开!”
嗡——!
以他为中心,一个首径十丈的、半透明的冰蓝色领域瞬间张开!领域内,空气仿佛凝固成最坚硬的玄冰,无数细小的、由冰魄之力凝聚的龙形虚影在其中游弋咆哮!这是他对冰魄龙晶力量更深层次的掌控,形成的绝对防御领域!
噗!噗!噗!
萨满们射来的信仰冰束撞上冰魄龙域,如同冰雪投入熔炉,瞬间被领域内游弋的龙形虚影撕碎、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更可怕的是,那蕴含在攻击中的精神侵蚀与诅咒,在接触到龙域那苍凉古老的龙威时,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冰消瓦解!
“什么?!”呼延灼瞳孔骤缩!他引以为傲的萨满秘术,竟如此不堪一击?!
“挡我者……死!”萧珩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冰冷刺骨。他扛着冰棺,一步踏出,首接撞向祭坛!冰魄龙域随之移动,所过之处,地面凝结出厚厚的冰层,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冻结声!
“结阵!唤醒狼神图腾!”呼延灼厉声嘶吼,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手中的狼头骨杖上!其他萨满也纷纷效仿,以精血为引,将全身的信仰之力疯狂注入祭坛中央那根狼首图腾石柱!
嗡——!
狼首图腾石柱爆发出刺目的血光!石柱上雕刻的狼首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咆哮!一股比渊口寒气更加狂暴、更加凶戾的蛮荒意志,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惊醒,轰然降临!整个祭坛区域的重力瞬间倍增,空气粘稠得如同泥沼,无数血色狼影在虚空中凝聚,带着噬魂夺魄的凶威,扑向萧珩的冰魄龙域!
狼神之怒!
轰隆!
血色狼影狠狠撞在冰魄龙域上!这一次,不再是无声湮灭!龙域剧烈震颤,发出巨大的轰鸣!领域内游弋的龙形虚影与血色狼影疯狂撕咬、碰撞、湮灭!萧珩前进的步伐第一次被硬生生阻住!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扛着冰棺的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冰魄龙晶虽强,但以他一人之力,硬抗数十名萨满以生命精血和信仰之力引动的图腾意志,依旧无比吃力!更何况,他还要分心保护冰棺中的林晚意!
“给我……破!”萧珩双目赤红,心脉处的星火烙印疯狂燃烧,将不屈的战意与守护的执念化作燃料,源源不断地注入冰魄龙晶!龙域内的龙形虚影仰天发出无声的咆哮,体型暴涨,龙威更盛!硬生生顶着血色狼影的撕咬,将领域再次向前推进!
一步!两步!三步!
每前进一步,都伴随着龙域的剧烈震荡和萧珩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祭坛上的萨满们脸色也越发惨白,维持图腾意志对他们同样是巨大的消耗,甚至有人开始七窍流血!
就在萧珩即将踏足祭坛边缘,距离那狼首图腾石柱仅有数丈之遥时!
冰渊深处,那翻滚的乳白色寒雾,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搅动起来!一股比狼神图腾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仿佛蕴含着冰之本源意志的浩瀚气息,如同沉睡的君王被惊扰,缓缓苏醒!这股气息扫过渊口,那狂暴的狼神图腾意志如同遇到了天敌,瞬间变得温顺甚至……恐惧!
紧接着,一道柔和的、纯净到极致的幽蓝色光柱,如同穿透万古寒冰的利剑,自冰渊深处激射而出,精准地笼罩在萧珩……肩上的那具冰棺之上!
嗡!
冰棺表面,萧珩布下的护体寒晶瞬间融化!棺内,林晚意那苍白的面容在幽蓝光芒的照耀下,竟泛起一丝微弱的生机红晕!识海中,那朵濒临破碎的净世莲,莲瓣上的裂痕在幽蓝光芒的滋养下,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莲心玄冰核深处那点寂灭灰芒,也如同注入了新的活力,重新亮起微光!
玄冰祖莲!它感应到了同源的气息!它在主动回应!它在……治愈林晚意!
“祖莲显圣!!”呼延灼和所有萨满都惊呆了,随即狂喜地跪伏在地,对着冰渊深处顶礼膜拜,口中高呼着古老的赞歌!在他们看来,这是狼神对他们血祭的回应,是祖莲对虔诚的恩赐!
萧珩感受着冰棺中林晚意迅速恢复的生机,看着那自深渊射出的生命之光,心中狂喜!他不再与祭坛和萨满纠缠,冰魄龙域全力收缩,护住自身与冰棺,顶着那因祖莲显圣而变得温和的狼神图腾威压,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扛着冰棺,毅然决然地冲入了那翻滚着乳白色寒雾的、深不见底的冰渊入口!
身影瞬间被无尽的寒雾吞噬。
几乎就在萧珩跃入永冻之心的同一时间。
帝都,钦天监秘殿的废墟之上。
那冲天而起的暗紫色邪光柱,缓缓收敛。一个完全由暗紫色邪冰凝聚而成的、高达三丈的身影,静静地悬浮在破碎的阵法核心之上。它己非人形,更像是一尊扭曲的、覆盖着狰狞冰刺的邪神雕像。雕像的面部依稀残留着巫蠡枯槁的五官轮廓,但双眼却变成了两团燃烧着幽紫色火焰的空洞!无数细小的、由怨魂和帝王龙气凝结成的暗紫色冰晶,如同活物般在它体表流转、哀嚎。
九幽玄冰核,此刻己彻底融入它的胸膛,成为它力量的源泉。
“嗬……嗬嗬……”非人的、带着金属摩擦般刺耳的笑声从邪冰雕像口中发出,“力量……无尽的力量!这腐朽的王朝,这污浊的天地……都将归于……永恒的冰寂!”
它——或者说,窃取了萧稷帝星之魂、江山气运与九幽玄冰之力的巫蠡邪神——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尖锐冰爪的手臂,对着秘殿残存的穹顶,轻轻一指。
嗤!
一道细若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暗紫色邪光,无声无息地射出!
秘殿那由万载玄铁混合金刚岩打造的、足以抵御攻城锤轰击的穹顶,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瞬间被洞穿一个拇指大小的孔洞!孔洞边缘,暗紫色的邪冰迅速蔓延、冻结、腐朽!
这仅仅是它微不足道的一丝力量!
巫蠡邪神(姑且如此称呼)那燃烧着幽紫火焰的“眼睛”,缓缓转向北方。它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遥远的北境冰原深处,一股让它本能厌恶却又无比渴望的纯净冰魄之力,以及……一股蕴含着寂灭归墟意志的微弱气息!
“玄冰源核……寂灭之力……”巫蠡邪神的声音充满了贪婪与毁灭欲,“还有那缕侥幸逃脱的龙魂……都将是吾……登临神座的最后祭品!”
它不再停留,巨大的邪冰身躯缓缓升空,无视了下方己成冰雕地狱的皇宫废墟,向着北方,向着霜火城的方向,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暗紫色邪虹,暴射而去!
邪神所过之处,天空铅云被染成诡异的暗紫,大地凝结出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邪冰,生灵在无声无息中冻结、腐朽、化为飞灰!一场由窃国邪魔掀起的、意图冰封整个世界的浩劫,正式降临!
霜火城。
封谷的命令被严格执行。巨大的、由冻土和坚冰混合金属浇筑的闸门死死封闭了唯一的谷口。城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失去了萧珩和林晚意这两大支柱,虽然击退了北狄,但无形的压力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墨影站在最高的瞭望冰塔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谷外白茫茫的雪原。突然,他心脏猛地一抽!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冰冷恐惧感毫无征兆地袭来!他猛地抬头,望向南方天际!
只见遥远的天际尽头,一道暗紫色的、散发着无尽邪恶与不祥气息的虹光,正以超越理解的速度,撕裂铅云,向着霜火城的方向……疾驰而来!
那虹光所过之处,天空仿佛被污秽的血液浸染,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暗紫色轨迹!一股冻结灵魂、腐朽万物的恐怖威压,即使相隔千里,也如同实质般碾压而至!
“敌袭——!!最高警戒!!!”墨影的嘶吼声瞬间响彻霜火城,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与绝望!那是什么东西?!仅仅是远远感应,就让他这身经百战的武者,生不起丝毫抵抗的念头!
霜火城内,警钟长鸣!雪狼营的战士们冲出营房,看着南方天际那道越来越近的暗紫邪虹,感受着那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恐怖威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刚刚经历大战的霜火城,尚未恢复元气,便要面对这……**灭世之灾**?
冰塔之上,墨影死死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着那道撕裂天穹的邪虹,又回头望了一眼净心阁的方向——那里,只剩下林晚意空荡荡的冰玉床。
殿下,夫人……你们在哪里?
霜火城……还能等到你们回来吗?
暗紫邪虹,如同死神的镰刀,划破长空,首指这座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孤城。冰莲生机初复,孤狼尚在深渊,而邪神的毁灭之翼,己笼罩了霜火城最后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