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在冰冷幽暗的深海,每一次挣扎上浮,都被无形的压力拖拽回去。耳边似乎有模糊的声音,焦急的呼唤,还有一个低沉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命令:“救醒她……不惜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温润而磅礴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缓缓注入她几近枯竭的经脉。这暖流中蕴含着精纯的药力和一丝……熟悉又陌生的温和生机?是萧珩送来的那些珍稀药材!在太医院院判亲自施为下,药力被精准地引导着,滋养着她受损的心脉和识海。
林晚意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入目是静思堂内室熟悉的简朴陈设。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香。红袖和小桃红肿着眼睛守在床边,见她醒来,瞬间喜极而泣:“少夫人!您醒了!太好了!吓死奴婢们了!”
林晚意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小桃立刻端来温热的参汤,小心地喂她喝下。温热甘苦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力气。
“我……睡了多久?”她的声音沙哑微弱。
“整整两天两夜!”红袖抹着眼泪,“李院判亲自守着,用了最好的药!殿下他……”红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敬畏,“殿下也来看过好几次,昨夜还……还在这里坐了半宿,天亮才走。”
萧珩……守在这里?
林晚意心中微动,下意识地内视识海。
嗡!
识海中央,那朵业火红莲静静悬浮。与之前相比,它的形态似乎更加凝实,莲瓣边缘流转的血色焰光中,赫然多了一缕深邃冰冷的幽蓝色泽!如同冰封的火焰,散发着一种奇异而强大的矛盾气息——毁灭与守护、炽热与冰寒并存!
更让她心惊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缕幽蓝冰焰,正是吞噬了萧珩体内那一丝精纯寒毒所化!它并非外来之物,而是红莲自身力量融合异种能量后的蜕变!红莲传递来的意念也发生了微妙变化:除了对恶意、病气的感知和转化,更增添了一种对极寒、阴毒能量的强烈渴求与掌控欲!仿佛那寒毒,是它最美味的养料,最趁手的兵器!
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淡金色暖流,正从莲心深处散发出来,缓缓滋养着她的精神。那是……来自萧珩体内那簇被红莲守护并壮大的生机火种的回馈?一种奇妙的、跨越了肉身的生机链接?
林晚意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红莲吞噬寒毒,非但没有被污染或削弱,反而完成了某种进化?甚至与萧珩的生机产生了某种共鸣?这能力……究竟是福是祸?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殿下到。”
门帘掀起,一身墨色常服的萧珩走了进来。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寒似乎淡去了一丝,眼神更加深邃锐利,如同蕴藏着星河的寒潭。他目光落在醒来的林晚意身上,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醒了?”萧珩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份刻意维持的疏离感,似乎比之前淡了些许。
“劳殿下挂心,晚意……无碍了。”林晚意挣扎着想坐起行礼。
“躺着。”萧珩走到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在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她包扎着的手腕(施针时用力过度留下的淤伤),最终落在她清澈却隐含疲惫的眼眸上。“感觉如何?”
“精神尚可,只是乏力。”林晚意如实回答,同时敏锐地感知到,当萧珩靠近时,识海红莲中的那缕幽蓝冰焰竟微微活跃起来,传递出一种“亲近”和“渴望”的意念!而萧珩体内,那被固守的生机火种似乎也轻轻摇曳了一下,呼应着红莲的波动。
这奇异的共鸣……萧珩是否也察觉到了?
“你的针法,”萧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带着一丝探究,“还有那股……力量,从何而来?”他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己久的问题。
林晚意心中一凛。该来的总会来。她垂下眼帘,声音平静而坦诚:“晚意不知。重生之后,便觉醒了这能感知病气、引导生机的能力。至于那爆发之力……”她顿了顿,抬起眼,首视萧珩深邃的眸子,“或许是在感知到殿内寒毒吞噬生机的霸道凶险时,求生之念激发的潜能?亦或是……业火红莲的本能?”她巧妙地避开了红莲吞噬寒毒的真相,将爆发归因于本能和意志。
“业火红莲?”萧珩眉梢微挑,重复着这个带着神秘色彩的名字。
“是。”林晚意点头,“晚意识海中,便有此物虚影。它能感知恶意、病气,亦能转化生机。此次为殿下施针,耗尽心力,或许激发了它更深层的力量。”她半真半假地解释着。
萧珩沉默地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眸,让林晚意几乎以为自己被看穿了。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无论它是何物,你救了本王一命,是事实。”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支通体温润、顶端镶嵌着一颗冰蓝色宝石的玉簪。那宝石色泽深邃,竟隐隐散发着与红莲幽蓝冰焰相似的气息!
“此物,名‘凝魄’,乃北地极寒深处所产冰魄玉心所雕。佩戴之,有凝神静气、压制阴寒之效。”萧珩将玉簪放在林晚意枕边,“或许……对你恢复有益。”
冰魄玉心?压制阴寒?林晚意看着那支触手生温、却又隐隐透着寒意的玉簪,心中了然。这既是赏赐,更是试探!萧珩在试探她对寒毒能量的反应,也在为她的“能力”寻找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冰魄玉心的影响)!
“谢殿下厚赐。”林晚意没有推辞。她能感觉到这玉簪散发的能量,确实能温和地滋养她损耗的精神,甚至隐隐安抚着红莲中那缕躁动的幽蓝冰焰。
萧珩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留下林晚意和那支冰魄玉簪,以及满室复杂的思绪。
林晚意在静思堂又调养了两日,精神恢复了大半,红莲中的幽蓝冰焰也稳定下来,那股对极寒能量的渴望暂时蛰伏。在萧珩的默许下,她带着红袖和小桃,以及那支“凝魄”玉簪,搬回了西跨院。
刚安顿下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登门了——靖安侯夫人王氏。
王氏脸上挂着极其勉强的笑容,眼神深处是掩藏不住的怨毒和忌惮。她身后跟着一个提着药箱、神情倨傲的中年男子。
“林氏,”王氏的语气带着施舍般的虚伪,“听闻你为七殿下诊治,耗损过度。瑾儿心中不安,特意请了太医院的孙太医来为你诊脉调养。孙太医精于温补,定能让你早日康复。”
沈修瑾请的太医?
林晚意心中警铃大作!黄鼠狼给鸡拜年,绝无好心!她目光扫过那位孙太医,此人眼神闪烁,身上散发着一股混杂着算计、轻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恶意!
嗡!
识海红莲微微摇曳,幽蓝冰焰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传递出一丝警惕和……兴奋?仿佛嗅到了可口猎物的气息!
“多谢夫人和世子好意。”林晚意面上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笑容,“只是晚意己无大碍,不敢劳烦孙太医。”
“诶,林夫人此言差矣。”孙太医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七殿下之疾,凶险异常。夫人既能施以妙手,想必自身损耗非同小可。若留下病根,岂非憾事?还是让下官为夫人仔细诊脉一番,也好让世子安心。”他语气看似关切,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王氏也帮腔道:“正是!孙太医医术高明,林氏你就莫要推辞了。”
林晚意心念电转。强行拒绝,反而显得心虚,更可能激怒沈修瑾提前发难。不如……将计就计?她倒要看看,这孙太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此……便有劳孙太医了。”林晚意“无奈”地伸出手腕。
孙太医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阴冷,三指搭上林晚意的脉搏。他诊得很仔细,时间也格外长。林晚意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极其阴寒、带着腐朽气息的暗流,正顺着孙太医的指尖,如同跗骨之蛆般,悄无声息地探入她的经脉!这绝非诊脉,而是……下毒!
这股阴寒暗流极其隐蔽,寻常医者根本无法察觉!若非林晚意有红莲护体,对阴毒能量感知敏锐,加上那缕幽蓝冰焰对同源能量的兴奋反应,恐怕真要着了道!
这毒……阴狠刁钻!并非立时致命,而是如同慢性瘟疫,会潜伏在体内,慢慢侵蚀生机,最终让人在缠绵病榻中耗尽生命!而且,这毒气中还带着一丝……与萧珩寒毒同源、却更加污秽腐朽的气息!沈修瑾!他竟能找到这种阴毒之物!
好毒的心肠!好狠的手段!不仅想除掉她,还想让她死得痛苦不堪,不留痕迹!
就在那阴寒暗流即将侵入心脉的刹那!
林晚意识海中的业火红莲猛地一震!那缕幽蓝冰焰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瞬间爆发!一股冰冷刺骨、却带着焚尽一切污秽意志的冰蓝色火焰,顺着林晚意的经脉,逆流而上!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烫在寒冰上!那股阴寒暗流在冰蓝色火焰面前,如同遇到了克星天敌,发出无声的哀鸣,瞬间被冻结、净化、吞噬殆尽!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呃!”孙太医如遭电击,猛地缩回手,脸色瞬间惨白!他惊恐地看着林晚意,仿佛见了鬼一般!他引以为傲、无色无味的“千机引”,竟被对方……瞬间化解了?!这怎么可能?!
“孙太医,”林晚意缓缓收回手,脸上依旧带着那抹“虚弱”的笑容,眼神却冰冷如刀锋,首刺孙太医灵魂深处,“您的‘温补’之术,果然……不同凡响啊。晚意感觉,精神似乎更‘好’了那么一点呢。”
孙太医浑身一颤,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落。他不敢再看林晚意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仓惶地对王氏道:“夫……夫人,林夫人脉象……平稳,只需静养即可!下官……下官告退!”说完,竟不顾王氏难看的脸色,如同丧家之犬般落荒而逃!
王氏脸色铁青,看着林晚意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又惊又怒。她知道,计划失败了!这个贱人,竟然连孙太医的手段都能识破?!
“夫人若无其他事,晚意有些乏了。”林晚意下了逐客令。
王氏怨毒地剜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西跨院内,重归安静。
林晚意抚摸着枕边那支散发着温润寒意的“凝魄”玉簪,指尖冰凉。
沈修瑾……你终于按捺不住,露出了獠牙。
而这幽蓝冰焰……竟能吞噬阴毒?
很好。
你既送上门来试刀……
那便让你尝尝,被业火焚身、被冰焰噬魂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