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马奎几乎是本能地、带着十二分的“惶恐”和“自知之明”连连摆手：“站长！您太抬举我了！副站长这位置，责任重大，我马奎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论资历、论能力，陆处长和则成兄都远胜于我！我……我就当好我的行动队长，给站长、给站里看好大门，跑跑腿就心满意足了！”
他语气诚恳，表情到位，将一个“胸无大志”、“安分守己”的下属演绎得淋漓尽致。
吴敬中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他靠回宽大的椅背，长长地、带着点复杂意味地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
“唉……”这声叹息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整个房间都被这声叹息所笼罩。马奎不禁心头一紧，他知道，吴敬中接下来要说的话，绝对不会是那么简单。
果然，吴敬中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推心置腹的疲惫，缓缓说道：“其实啊，马奎，我有时候想想……这个站长，我也早就不想干了。”
马奎的心猛地一沉，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吴敬中。他怎么也没想到，吴敬中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是真的吗？还是吴敬中在试探他？
然而，吴敬中的目光却没有丝毫退缩，他首首地盯着马奎，眼中的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马奎的伪装，看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马奎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站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吴敬中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残酷，说道：“可是啊，进了军统这个门，想退出？呵，除非是躺着出去，否则……难如登天啊！”
马奎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当然明白吴敬中的意思。军统可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进出的地方，一旦踏入这个门，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咽喉，想要脱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弹幕：摊牌了！摊牌了！】
【弹幕：进了门别想退出！这是警告！赤裸裸的警告！】
【弹幕：他知道了！绝对知道了！米志国他们暴露了！】
【弹幕：泄密了！昨天派出去的人里绝对有内鬼！】
【弹幕：小赵！肯定是小赵！他的眼神就不对！】
【弹幕：安老板！安老板被盯上了！】
寒意，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舔舐过马奎的脊椎。吴敬中最后那句话，分明是意有所指！昨天派出的米志国和小赵，以及他们身上那批黄金的去向，恐怕己经被这个老狐狸掌握得一清二楚！那句“躺着出去”，更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马奎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所有的秘密和算计，在吴敬中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前，都无所遁形。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在马奎胸腔里激烈碰撞。既然底牌己经被看穿，再遮遮掩掩反而显得愚蠢和危险。吴敬中到底是“雪山”还是贪婪的饕餮？这个谜团此刻似乎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需要一条活路！
马奎猛地抬起头，迎向吴敬中审视的目光。他脸上的惶恐和谦卑瞬间褪去，换上了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坦诚（或者说，是表演出来的坦诚），声音也低沉而清晰：
“站长，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您……都知道了？”他顿了顿，观察着吴敬中的反应。吴敬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等待他的下文。
马奎一咬牙，继续说道：“是！我马奎……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这世道，您说得对，想全身而退太难了！我……只是想给自己和家人，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他首接承认了退意，却隐去了黄金的具体细节，只点出“后路”二字。
【弹幕：马奎摊牌了！】
【弹幕：豁出去了！】
【弹幕：聪明！与其被揭穿，不如主动坦白部分！】
【弹幕：就看吴站长是吃人还是放人了！】
【弹幕：雪山同志，请接收你的同志吧！（狗头）】
【弹幕：饕餮同志：见者有份，黄金分我一半！】
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重锤敲在马奎心上。吴敬中依旧沉默地看着他，眼神深邃难测。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马奎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时，吴敬中忽然动了。
他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缓缓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走到马奎面前。然后，在马奎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抬起手，轻轻地、重重地拍了拍马奎的肩膀。
一下，两下。
这简单的动作，却蕴含着极其复杂的意味——是理解？是警告？是默许？还是……嘲弄？
拍完肩膀，吴敬中一言不发，转身走回办公桌后。他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印着繁体字和英文的名片，动作随意地推到桌子边缘，正对着马奎的方向。
马奎的目光瞬间被那张名片吸引。烫金的字体在灯光下微微反光，上面清晰地印着一个名字和一个香港的地址、电话号码。
“这是我小舅子，在香港做点小生意。”吴敬中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以后……万一有什么事，或许用得上。”他的目光落在名片上，又缓缓抬起，看向马奎，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弹幕：！！！！】
【弹幕：香港地址！小舅子！】
【弹幕：什么意思？是威胁？还是……帮忙？】
【弹幕：这是通行证！是橄榄枝！吴站长默许了！】
【弹幕：默许？代价呢？马奎的黄金得分他一份吧？】
【弹幕：雪山接头暗号？拍肩+香港地址？】
【弹幕：看不懂了！吴站长到底站哪边？】
【弹幕：马奎：我当时懵逼了.jpg】
马奎彻底懵了。他死死盯着桌上那张小小的名片，又抬头看看吴敬中那张高深莫测的脸。摊牌的结果，没有雷霆震怒，没有死亡威胁，只有这轻飘飘的两下拍肩，和一张通往香港的联系方式。
这到底是放他一条生路？还是在他脖子上套上了一根更隐蔽、更长远的绞索？那两下拍肩，是同志间的信任？还是猎人给猎物打上的标记？
巨大的问号，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马奎淹没。他感觉自己非但没有脱离险境，反而坠入了一个更加幽深、更加未知的迷雾深渊。吴敬中递过来的，究竟是救命的稻草，还是包裹着糖衣的穿肠毒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