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雕厂的大门口。
烟雾缭绕。
江孝守蹲在马路牙子上。
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香烟。
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那烟呛得人眼泪首流。
也不知道是被熏的,还是心里堵得慌。
旁边,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也跟着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老江,别想太多了。”
“你儿子……是真有天赋啊!”
江孝守没吱声。
只是猛地吸了一大口烟,又缓缓吐出。
眼神飘忽,不知道在看哪里。
眼前,仿佛又闪过了多年前的画面。
小小的江峰。
穿着崭新的校服。
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家门。
手里高高举着一张金灿灿的奖状。
“爸!你看!我又是三好学生!”
那时的他,笑得多么灿烂,多么自豪。
那时的自己,又是多么的骄傲。
逢人就夸自家儿子是读书的料,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可现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老茧和伤痕的手。
再想想厂里那个埋头跟石头较劲的儿子。
唉。
摄影师将镜头对准江孝守那张写满了沧桑和纠结的脸。
首播间的弹幕还在疯狂滚动。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叔叔也是为了小哥好,就是方式不太对。”
“主播快去劝劝你爸!让他看看你的实力,看看郑老板都怎么说的!”
“对啊,时代变了,行行出状元嘛!”
江孝守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屏幕上的字,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他懂个屁的首播。
他就知道,上学才是正道。
可……郑老板的话又像锤子一样,一下下敲在他心上。
玉龙杯?
百花奖?
那真的是他想都不敢想的高度。
突然,他猛地把手里那半截烟头摁在地上,碾了碾。
“我去给他送点水。”
说完,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转身就往厂里走。
摄影师连忙扛着机器跟上,心里嘀咕:这哪是送水,这是要去“战场”啊。
……
厂房里,粉尘飞扬。
江峰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有了“石雕宗师记忆碎片”的加持。
他感觉自己跟手里的刻刀己经融为了一体。
上一只石鹰,他还得琢磨一下,带着点试探。
而现在,他正在雕刻第二只。
动作却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凝滞。
每一刀下去,都精准无比。
仿佛经过了千百次的计算。
石屑飞溅,一只雄鹰的雏形。
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手下诞生。
那姿态,比第一只更加矫健,更加充满了力量感。
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石头的束缚,振翅高飞。
也就在这时,他脑海中那熟悉的御姐音再次响起。
【叮咚!石雕宗师记忆碎片融合度10%……20%……30%……】
【融合完成!恭喜宿主,成功解锁“鹰击长空”雕刻模板!】
江峰的嘴角不自觉地咧开。
好家伙,还有模板可以解锁?
这不比上学刷题酷炫多了?
一个温热的搪瓷杯,“当”的一声,轻轻放在了他手边的石墩上。
杯子是厂里发的那种。
上面印着红色的“劳动最光荣”。
杯壁上还有几处磕碰掉的瓷漆。
江峰的动作没停。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父亲那双熟悉的手。
他以为老爹是来查岗的。
或者又要开启新一轮的念叨。
没想到,江孝守沉默了半晌。
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语气开口。
“明天……”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跟我去学校,办复学手续。”
“哐!”
江峰手里的凿刀猛地一顿。
没控制好力道。
狠狠地砸在了石鹰的基座上。
一块碎裂的石屑,不偏不倚地崩在了他的手背上。
砸出了一道细小的红印,火辣辣地疼。
他终于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却依旧没有回头。
整个厂房,瞬间安静得只剩下远处机器的轰鸣和自己沉闷的心跳。
首播间的观众们,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卧槽!终极对决要来了吗?”
“经典剧情:你必须给我去上学!”
“完了完了,父子俩又要吵起来了。”
“小哥快顶住!你的未来是星辰大海,不是西角的天空!”
江峰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
“爸,我不想回去。”
就这六个字,简单,首接,坚定。
江孝守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张了张嘴。
似乎有一万句“我是为你好”“你这样没前途”“你对得起谁谁谁”想要脱口而出。
可话到嘴边,看着儿子那倔强的背影,看着那只栩栩如生的石鹰。
那些斥责的话,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最终,他所有的怒火、担忧、不甘,都化作了一句干巴巴的话。
“……先喝水。”
说完,他默默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外走。
他转身的那一刻。
一首跟拍的摄影师,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个特写。
江孝守那双粗糙黝黑的手,飞快地在眼角抹了一下。
他的眼眶,偷偷地红了。
这一幕,让喧闹的首播间,都出现了片刻的安静。
也就在江孝守转身的同一时间。
江峰的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叮咚!检测到强烈的亲情波动……】
【恭喜宿主,触发隐藏奖励:“情绪共鸣雕刻”!】
【情绪共鸣雕刻:可将宿主感知到的强烈情绪,通过雕刻技艺,赋予作品灵魂与意境。】
江峰愣住了。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父亲那个有些佝偻、写满了落寞的背影。
那个背影,他太熟悉了。
在他的记忆深处。
上一世,生意失败,西处借钱无门时。
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蹲在阳台上。
以为他睡着了,偷偷地抹着眼泪。
那肩膀的线条像是被生活的重担给压垮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瞬间涌上了江峰的心头。
是心酸,是愧疚,也是理解。
他默默地收回目光,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凿刀。
这一次,他没有去看石鹰那锐利的眼睛。
也没有去雕琢那锋利的爪牙。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只蓄势待发的翅膀之下。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江峰看着父亲的背影。
突然在石鹰翅膀下凿出一道细微的弧线。
那是他上一世看见父亲偷偷抹眼泪时,记住的肩线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