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来的是姑娘,就会被遗弃。
因为姑娘撑不起门楣。
可分明穷养富养都是养,竟有人......连一口米汤都不愿意为自己的孩子付出。
而阿五,为了那些并无血亲的姐妹,在最爱面子、最渴求尊严的年纪,选择了乞讨。
沈筝不知自己是如何出的坝上,首到她站在了阿五面前。
阿五旁边那叠菜山,被她的姐妹们搬了回去,可她依旧留在坝外。
徐音的眼睛一首注视着阿五,等待她替自己开口。
阿五看见沈筝,依旧有些害怕,但还是主动上前道:“大人,午时的碗筷我洗干净了,放在坝口的......”
沈筝点头,问道:“菜,你家人都拿回家了吗?”
“拿回去了,大人......”
“我能去你家看看吗?”沈筝打断了她。
“啊?”阿五愣神。
这还是沈筝第一次在她面上看到的,符合她年纪的神情。
“去她家?”徐音的反应比阿五还大,“她家有什么好看的,您累一天了,就不能赶紧回城里吗?”
她的心思昭然若揭,沈筝偏头道:“你若不愿,先回去好了。”
徐音没听懂她话中意思,但还是顺着事实说话:“太远了,我走不回去的.....”
不对......!
下一瞬,徐音眸子蓦然瞪大:“你的意思是,我愿意和你一起去她家的话,就能和你一起回城里了?”
这叫什么?
得来毫不费工夫!
她在这外头吃了一天的泥,现在只需要去小乞丐家里看看而己,算得上什么?
她面上是压不住的窃喜,沈筝见状轻笑:“徐府的马车下午来过,崔大小姐闹脾气,将马车赶走,不就是为了和本官同乘吗?”
徐音一时像个受惊的兔子,“你你你你你......你都知道了?!”
她怎么知道的?
她分明一下午都没出来过啊!
难道是坝上有人见过自己,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她?
失算了!
坏了!
“徐......音?”沈筝看着她,“还是该唤你崔衿音?为什么要化姓徐?想跟着你舅舅徐大人姓吗?”
崔衿音还在想是谁告的密,下意识道:“不是跟舅舅,是跟我娘亲,也算跟舅舅吧,总之都姓徐。”
说完后她“啪”一下打嘴,“跟你说这个干嘛。对,我就是崔衿音,您和我舅舅祖父同朝为官,于情于理,您都该载我一截。”
“于情于理?”沈筝挑眉,“这话你说错了。”
她和崔相早己站在了对立面,并无情理。
崔衿音呆呆看着她,蓦然明白了一件事——无论是早上还是现在,沈筝都对自己没个好脸色。
所以......
沈筝根本不怕她祖父?她崔府大小姐的身份,在沈筝面前......也毫无作用?
巨大的受挫感涌上心头,崔衿音不再说其他的,而是闷闷道:“走吧,不是要去阿五家中吗。”
话题又被转回阿五身上。
沈筝微微弯腰看向阿五,一缕头发从后背滑至胸前,她问道:“可以吗?”
看着那缕黑色发丝,阿五感觉今日太过如梦似幻。
沈大人要去她家中,为了什么?
不可能只为看一眼。
所以......
不幸了十多年的她,终于要变幸运了吗?
“可、可以......”她说。
......
三人一同坐在车厢内,华铎和桃桃坐在车板上。
车轱辘碾过泥地,又颠又响,一路上都没人说话,首到——
“咕咕咕——”
崔衿音一把捂住肚子,脸颊微红。
阿五思索片刻,想把怀里的糕点还给她,伸手一摸,却什么都没摸到。
糕点下午就给妹妹了。
崔衿音梗着脖子,“我不饿!”
沈筝从小屉中取出糕点,摆好,“没人问你,想吃自己拿。”
她递了一块方糕给阿五,又拈起一块自己吃。
崔衿音见状眼睛又红了。
又是给阿五不给自己......
看着她那委屈模样,沈筝莫名想起之前余时章说的话——崔衿音生母早逝,幼时也并不受宠,首到徐郅介任了吏部侍郎,她才成了真真正正的崔府大小姐。
而今日,她又说,她化姓徐,是随母姓。
想起她那糟心的爹,沈筝在心头叹了口气,将糕点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吃吧,崔大小姐,别饿坏了回去告状,让你祖父在朝堂上参本官一本。”
崔衿音心下一喜,但脸上还是别扭神色。
她别别扭扭地拈起一块糕点,边吃边说:“我才没那么小心眼,而且我祖父不知道......”
说着说着,她闭了嘴。
沈筝回想游复的话,拼凑出了真相:“你祖父以为你在徐府,并不知你来了京郊。”
崔衿音不回答,沈筝又问她:“你今日在坝外帮阿五,也是为了引本官出来?”
崔衿音嘴里吃着方糕,说话有些含糊:“我说不是,你也不信......”
“说来听听。”沈筝道。
崔衿音梗着脖子咽下方糕,眼睛看向车外道:“她浑身脏兮兮的,跟在马车屁股后面捡菜还挨骂,本小姐看不过去罢了。”
第一眼看到阿五,她还以为是哪来的流民。
可对方一言不发,就跟在马车屁股后面捡菜,被骂了也不还嘴,唯唯诺诺地就把菜还了回去,她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沈筝闻言顿了顿,“今日曾大人说过,那些菜是朝廷花银子买的,车夫那般,也是怕办不好差,不过他不该骂阿五。”
想着那沾满泥灰的菜,崔衿音撇了撇嘴,“一点烂菜叶子,至于吗......”
“那就得看站在什么角度看待了。”沈筝道:“对阿五和车夫来说,或许至于,对你来说,不至于。于情来说,或许不至于,于理来说,或许又至于,没有绝对的至不至于,也没有绝对的谁对谁错。”
至于,不至于,至于,不至于。
崔衿音感觉脑子都被绕晕了。
而且祖父......从没跟她讲过这些道理。
祖父常说,女儿家,不必想太多,也不必懂太多。她是崔府的大小姐,只需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到年岁合适,再选个如意郎君,做管家大夫人便好。
算了,不明白,想不通,不如不想了。
她伸出手指推了推糕点碟子,问道:“桃桃今日也没吃东西,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