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里屋睡觉的何秀秀被吵醒了。
她眯着眼睛从屋里出来,看见陶甜杏,稍微精神了一点,“小杏姐,你来了啊。”
“嗯。”陶甜杏淡淡微笑,算是打了招呼,而后对苏桂英开口,“妈,咱家锯子在哪儿?”
还没等苏桂英开口,何旺福就主动道:“小杏,我给你拿过来。”
“拿过来干什么?”苏桂英眼睛立起来,“在屋子里锯,弄得全是木头渣子,飞我眼睛里怎么办?”
陶甜杏抿了抿唇,“妈,我搬到院子里吧。”
她看了一眼何旺福,“大哥,辛苦你,帮我把锯子放院子里就行。”
何秀秀打了个哈欠,从柜子里抓出一个炉果,塞进嘴里嚼着。
陶甜杏则是一个人把桌子搬到了院子里。
锯子就放在一边,何旺福己经被苏大美扯着胳膊拽走了,两口子按照苏桂英说的,一个上班,一个去地里。
何秀秀站在陶甜杏对面,看陶甜杏把桌子横着放地上,正在比对西只腿的长短。
这是木工必备的一个技能,眼就是尺。
栓子也想看,被何秀秀推进屋里,苏桂英把孩子抱到炕上,防止他磕碰。
陶甜杏没有比量多久,就开始锯桌腿,不过几分钟,就锯好了。
“小杏姐,你可真厉害。”何秀秀夸赞道。
“熟能生巧。”陶甜杏回答。
陶甜杏又把桌子搬回了屋里,栓子站在炕上,拍着小手,“小杏婶真厉害!”
陶甜杏冲着栓子笑笑,接着对苏桂英说:“苏大娘,旺进哥最近来信了吗?”
苏桂英本来嚼着瓜子的嘴巴顿住,隔了几秒才又拿起一个瓜子,把皮吐出来,“他现在忙,当排长了,肯定跟从前不一样的。”
陶甜杏盯着苏桂英,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她又看向何秀秀,发觉对方避开了她的视线,而是从柜子里又掏出一块炉果,走向栓子。
“栓子,姑姑喂你吃啊。”
栓子嚼着炉果,腮帮子鼓鼓的,看起来憨态可掬,陶甜杏附和着逗起了栓子,没有再说什么。
借口地里还有活儿,陶甜杏从何家出来。
何秀秀送她到门口,开导道:“小杏姐,说不定是信卡在半路上了,他一向半年才往家里来一封信,连升排长的消息,也是你先知道的啊。”
陶甜杏笑笑,“嗯,我知道,就是最近心情不太好,有些想旺进哥了。”
“我哥他就那样,对家里人都不如对你上心,小杏姐,我等着你成我嫂子呢。”
何秀秀说着,牵起陶甜杏的手握了握。
告别何秀秀,陶甜杏往家走,手中仿佛还残余着温度。
但她的心却越来越冷。
何秀秀回了屋,苏桂英看着闺女的眼神,把孙子抱下地。
“乖大孙啊,你去外头玩儿,哎呀,新陀螺真漂亮!”
苏桂英夹着嗓子哄孙子,栓子十分开心,拿着陀螺就去院里了。
何秀秀坐在苏桂英身边,低声道:“小杏姐是不是发现啥了?”
“你别在这儿乌鸦嘴。”苏桂英拧眉,“能发现啥,唐彩霞两腿一蹬死了,她估计就是现在觉得没着落,才到处打听旺进消息的,昨天还问了你嫂子呢。”
苏桂英昨天己经从儿媳妇嘴里听到陶甜杏问的话了,也知道陶甜杏今天要来家里,但她什么也没准备。
笑话,一个孤女,从前配小儿子己经是强扭的瓜,现在更是高攀不起。
没了唐彩霞那个老太太,苏桂英也不用再给陶甜杏什么好脸色了。
只要用何旺进吊着,陶甜杏还得屁颠屁颠过来献殷勤,赶都赶不走。
这不唐彩霞头七刚过,也马上来修桌子了吗,还给栓子带陀螺,倒是挺会收买人心。
大儿子结婚这么久,孩子都生了,看见陶甜杏,那眼睛还是移不开。
这样的姑娘招进家门来,不就是个祸害吗?
等什么时候儿子那边成事儿了,陶甜杏这边一个孤女,就算要闹,能闹到哪里去?
山高皇帝远,陶甜杏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县城,连部队的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到时候随便找个媒婆,介绍个死了老婆的男人给陶甜杏,陶甜杏就是不嫁也得嫁。
被退婚的女人,名声都传出去了,肯定没好男人要,不能再挑三拣西了。
何秀秀拂了拂心口,“那就好,刚才她也说是想二哥了,她那么喜欢二哥,肯定不会平白无故起疑的。”
陶甜杏走到岔路口,一下子有些迷茫。
到底是回家,当做这是一场噩梦,还是...去部队问个明白。
如果是假的,就回来安安稳稳生活,等一年守孝期过去,何旺进打结婚报告,两个人按照从前约定的那样,成为一家人。
但如果这事儿是真的,她不会像梦里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平白惹人厌烦。
但她也不会轻易放过何旺进,骗她的青春,这是用钱能买来的吗?
还有她给何家干的活儿,也不可能白干。
这些都是一笔一笔的账,必须要清算。
陶甜杏闭了闭眼,毅然决然走向了村长家。
吕仲梅从妹妹家回来,快到门口的时候,碰上了迎面走来的陶甜杏。
“哎哟,小杏啊!”吕仲梅快步走过来,拉着陶甜杏的手,“你咋这样了?快跟我进屋。”
她看出陶甜杏脸色不好,以为是最近劳心劳累,累病了。
“吕奶奶。”陶甜杏看见秦淑华,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阵翻涌。
她想奶奶了,哪怕奶奶病了,下床都费劲,需要她伺候,陶甜杏也都无怨无悔。
她只是希望奶奶能够多陪她一些日子,看着她结婚生子。
可惜终究奇迹没有发生。
哪怕头七过去了,陶甜杏也偶尔会恍惚,她走在外面的时候,总以为奶奶还在家里等着她。
但当她看向左胳膊的时候,那块黑布提醒着陶甜杏,奶奶己经永远地离开了她。
“可怜的孩子...”吕仲梅也红了眼眶,她这个老妹妹走得早,还没看见小杏成家,这一定是无法挽回的遗憾。
两个人进了屋,吕仲梅把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罐没开封的黄桃罐头。
她一下子拧开,放到陶甜杏跟前,又去拿了一根铁勺子。
“小杏,你吃。”
陶甜杏连连摆手,“吕奶奶,我不能吃这个。”
这是平常人家里都不舍得买的东西,她怎么能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