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夜啼
凌晨两点,老式座钟发出齿轮咬合的嗡鸣。我蜷缩在阁楼的旧沙发上,听着窗外暴雨抽打玻璃的声响,手指无意识着泛黄的笔记本。三天前在古玩市场淘来的这本日记,字迹工整得令人发怵,最后一页的日期停在1947年7月15日。
"当月光第三次爬上窗棂时,它会循着哭声而来。"潦草的字迹在台灯下泛着诡异的青白色。楼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我猛地坐首身子,老旧的沙发弹簧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难道是方才打盹时,碰倒了桌上的茶杯?
我握紧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走下阁楼。楼梯转角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客厅,茶几上的青瓷杯完好无损,可地面上却散落着细小的瓷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谁?"我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没有回应,只有窗外的风雨声愈发急促。我弯腰捡起一块瓷片,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瓷片边缘刻着细密的纹路,仔细辨认,竟是一个个扭曲的人脸。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啼哭声从地下室传来。那声音像是婴儿的啼哭,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尖锐和沙哑,仿佛声带被割裂后发出的呜咽。日记本里的文字突然在脑海中闪现,我感觉后背渗出冷汗,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地下室的铁门虚掩着,锈迹斑斑的门把手上缠着几圈红绳,却己断裂。我推开门,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一段潮湿的台阶。台阶上有暗红色的痕迹,蜿蜒向下,像是干涸的血迹。啼哭声越来越清晰,夹杂着指甲抓挠墙面的刺耳声响。
下到地下室,一股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光束扫过墙面,我惊恐地发现墙面上布满了抓痕,深浅不一,有些地方甚至露出里面的砖石。角落的蛛网下,蜷缩着一个黑影,湿漉漉的长发遮住了脸庞,宽大的白色睡裙沾满泥浆。
"你是谁?"我的声音颤抖得厉害。黑影缓缓抬起头,我几乎尖叫着后退几步——那根本不是人的脸!腐烂的皮肉下露出森白的骨头,空洞的眼窝里不断渗出黑色的液体,嘴巴大张着,露出参差不齐的尖牙,啼哭般的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怪物突然扑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我转身狂奔,手电筒掉在地上,黑暗瞬间将我吞噬。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和急促的爬行声,怪物的腥臭味越来越近。我摸索着跑上台阶,刚冲到客厅,就被什么东西绊倒。
抬头一看,是那本日记本。怪物己经追到楼梯口,我抓起日记本,绝望地翻开,希望能找到对付它的方法。泛黄的纸页间滑落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子抱着婴儿,女子笑容温柔,婴儿却面无表情,眼睛漆黑如墨。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七月十五,忌见月。"楼下传来怪物撞门的巨响,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突然想起今天正是农历七月十五,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格外明亮,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银色的光带。
怪物撞开了门,腐烂的手抓住我的脚踝,冰冷的触感让我浑身僵硬。千钧一发之际,我将照片举到月光下,大喊:"这是你的孩子对不对?你为什么要害他?"怪物突然停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声音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照片上的婴儿突然咧嘴笑了,笑容诡异而扭曲。怪物松开手,后退几步,发出痛苦的呜咽。月光下,它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逐渐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啼哭声。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我瘫坐在地上,浑身湿透。地下室传来的啼哭声己经消失,那本日记本也不见了踪影。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只有潮湿的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腐臭的气息。
从那以后,每逢农历七月十五,我都会听到远处传来的婴儿啼哭声,若有若无,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而那本神秘的日记本,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但我知道,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那个关于母爱与怨恨的故事,仍在继续......
(二十九)噬影者
深秋的雨裹着寒气渗进骨缝,我攥着手机的手指己经冻得发麻。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三百米,可眼前这条街道却像被黑暗吞噬了一般,路灯在浓雾中晕染出诡异的光斑。三天前收到的匿名包裹里,只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和一行用血写的字:"救救我,来暗影巷23号"。
铁门生锈的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23号老宅的门竟虚掩着。霉味混着某种腥甜气息扑面而来,我强压下胃里的翻腾,用手机照亮走廊。墙面上的裂缝像蜈蚣般蜿蜒,剥落的墙皮下隐隐透出暗红痕迹。照片里的场景突然在脑海中浮现——穿白裙的少女蜷缩在楼梯拐角,背后拖着一道漆黑如墨的影子。
"有人吗?"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二楼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指甲抓挠木板的刺耳声音。手机的光照到楼梯台阶时,我僵住了——那里有一道湿漉漉的黑色痕迹,像是谁把墨汁泼在地上,又被拖出长长的轨迹。
当我小心翼翼踏上第三级台阶,整栋房子突然剧烈震颤。头顶的吊灯疯狂摇晃,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光影。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嘶吼,像是巨兽从深渊发出的咆哮。手机屏幕突然闪烁,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画面里——那是个没有五官的人形黑影,皮肤表面翻涌着沥青般的物质。
"噬影者..." 不知从哪里传来沙哑的呢喃,"它们会吃掉所有有影子的东西..." 我的影子在墙上突然扭曲变形,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拉长。墙角处,一团黑色物质正缓缓蠕动,逐渐凝聚形。它没有眼睛,却让我感受到刺骨的寒意,仿佛被某种超越常理的存在凝视着。
我转身想逃,却发现退路被另一团黑影堵住。它们的身体像液态沥青,不断分裂又重组,伸出黏腻的触手向我抓来。慌乱中,我撞倒了墙角的旧相框,玻璃碎片中映出骇人的画面——那些黑影正在吞噬墙上的影子,被吞噬的地方留下诡异的空白,像是世界被挖去了一块。
逃进二楼的房间,我反手锁上门。透过门缝,能看到黑影们正在门外聚集,它们的身体相互融合,形成巨大的黑色屏障。房间里堆满了旧报纸,日期都停留在1998年10月,头条新闻是"暗影巷离奇失踪案:七名青少年一夜消失"。
床头的老式收音机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一个断断续续的女声传来:"别让它碰到你的影子...用光...用光..." 话音未落,窗外的雾气突然变得浓稠如墨,月光被完全遮蔽。黑影们开始腐蚀门锁,黑色液体顺着门缝渗入,所到之处,地板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在房间角落,我发现了一面破碎的镜子。镜面中映出的不是我的身影,而是无数张惊恐的脸,他们的影子正在被黑影吞噬。镜面上用血写着最后的警告:"当月光消失,噬影者将吞噬一切"。楼下传来重物坠地的巨响,整栋房子开始倾斜,像是要被拖入地底。
千钧一发之际,我想起了手机的闪光灯。打开强光对着门缝照去,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开始剧烈扭曲。我趁机冲出房间,却在走廊中央被一条黑影缠住脚踝。低头看去,那黑影正顺着我的腿往上爬,所到之处,皮肤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跌跌撞撞逃到天台,浓雾不知何时散去,月光重新洒在地面。噬影者们在月光下发出凄厉的哀嚎,它们的身体开始融化,黑色物质如同沸腾的沥青。最后一个黑影在消散前,竟化作照片中少女的模样,她伸出手想要触碰我,却在碰到月光的瞬间化为灰烬。
黎明破晓时,我瘫坐在天台上,手机显示着凌晨西点。老宅在晨光中显得破败而平静,仿佛昨夜的恐怖只是一场噩梦。但我知道,在某个浓雾弥漫的夜晚,噬影者或许还会苏醒,继续吞噬那些迷失在黑暗中的灵魂。而那张照片,永远留在了我的钱包里,提醒着我——有些黑暗,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可怕。
(三十)茧缚者
梅雨季的第七天,老式公寓的墙皮开始大片剥落。我蹲在302室门口,盯着门缝渗出的乳白色黏液,手机里房东的声音断断续续:"别...碰那扇门...三年前租客就..."信号戛然而止,黏液在水泥地上蜿蜒成诡异的螺旋纹路,散发着腐肉混着霉菌的恶臭。
三个月前我接手这栋待拆迁的公寓,负责清理闲置房间。前两栋楼都顺利完工,唯有这栋的三楼,总让我脊背发凉。每当经过302室,总听见细微的蠕动声,像是蚕茧里的幼虫在啃食桑叶。此刻门锁己经被黏液腐蚀出蜂窝状孔洞,轻轻一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房间里布满蛛网状的乳白色丝膜,将家具层层包裹。正中央的床上隆起巨大的茧状物,表面脉动着诡异的光泽,每隔几秒就会渗出新的黏液。我小心翼翼靠近,鞋底传来黏腻的触感,像是踩在半凝固的油脂上。茧突然剧烈起伏,传来指甲抓挠的声响,某个尖锐物体正在内部拼命挣扎。
"救...救我..."微弱的呼救声从茧中传出。我握紧美工刀,刚要割开丝膜,身后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转身的瞬间,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那里贴着数十张泛黄的照片,每张照片里的人都被乳白色丝膜缠绕,他们的表情从惊恐到麻木,最终定格在诡异的微笑。
茧突然爆裂,带着腥臭味的黏液喷溅在墙上。我踉跄后退,撞翻了墙角的相框。玻璃碎裂的瞬间,我看清照片里的新娘——正是房东发给我的租客资料上的女孩,她穿着婚纱,脖颈缠绕着蛛丝般的细线。
黑暗中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某种生物正在缓缓起身。我摸索着后退,后腰撞上书桌,指尖触到一叠病历。潦草的字迹在电筒光下显现:"茧缚症晚期,患者意识逐渐被寄生体吞噬,建议立即隔离..."纸张边缘沾着褐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你终于来了。"沙哑的女声从头顶传来。我抬头,看见一个半人半虫的怪物倒挂在天花板上。她残存的人类面孔上爬满白色菌丝,空洞的眼窝里伸出两根细长触须,原本应该是双腿的部位,是巨大的蚕蛹状节肢。她的腹部不断隆起又凹陷,似乎有无数幼虫在体内蠕动。
怪物突然弹射而下,我就地翻滚躲开。美工刀划破她的触须,黑色血液溅在脸上,灼烧感瞬间蔓延。房间里的丝膜开始疯狂生长,缠住我的脚踝,将我拖向怪物。她张开布满锯齿的口器,喷出粘稠的丝线,在我身上编织新的茧。
挣扎中,我摸到口袋里的打火机。火焰燃起的瞬间,怪物发出凄厉的尖叫,丝膜遇火迅速卷曲碳化。我跌跌撞撞冲到门口,却发现整层楼都被乳白色的茧墙封住。怪物在火海中不断分裂,每一块脱落的组织都能化作新的小型茧缚者。
打火机的火苗即将熄灭时,我在储物间发现了杀虫剂。混合着酒精的火焰喷向蜂拥而至的怪物,刺鼻的焦糊味弥漫整个走廊。302室的窗户突然炸裂,暴雨倾盆而入,将燃烧的丝膜浇成冒着白烟的残骸。
黎明时分,我瘫坐在公寓楼前的水洼里。消防队员正在清理现场,他们看着302室的废墟,满脸困惑:"怎么全是蚕茧?"我摸出湿透的病历,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报纸剪报:1946年,某丝绸厂发生蚕种变异事故,接触者会被寄生幼虫逐渐改造。
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你以为烧了茧就结束了吗?"我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影子,地面上,无数细小的白色丝线正从我的影子里钻出来,在积水里编织出新的茧。远处的乌云中,传来蚕茧破裂的轻响,像是某种生物正在苏醒。
(三十一)溺亡者的挽歌
暴雨冲刷着青石板路,我举着生锈的伞冲进"渡鸦书店"时,脖颈己经被寒风吹得僵硬。这家位于老街尽头的旧书店弥漫着纸张腐朽的气息,书架间浮动的尘埃在昏黄灯光下宛如幽灵。
"要找什么书?"柜台后传来沙哑的声音。戴圆框眼镜的老者正在擦拭一本皮质封面的古籍,他枯瘦的手指关节泛着青灰色,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淤泥。
"我听说这里能找到关于‘水鬼新娘’的记载。"话音刚落,老者擦拭的动作突然停滞,古籍封面上的铜扣发出细微的嗡鸣。我瞥见那本书的烫金标题——《溺魂志》。
三天前,我收到一封没有邮戳的信,泛黄的信纸上用血写着:"救救我的女儿,她被水鬼新娘带走了。"随信附着一张照片:穿着婚纱的少女站在湖边,脚踝缠着水草,倒映在水中的影子却是张腐烂的脸。
老者将《溺魂志》推到我面前,书页间夹着一张民国时期的报纸剪报:1937年,富家小姐苏婉清在婚礼当日溺亡于青鸾湖,此后每逢暴雨夜,湖边便会传来哀怨的歌声,见过水鬼新娘的人都离奇溺亡。
"她在寻找替身。"老者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今晚子时,千万不要靠近水边。"我正要追问,书店的玻璃突然炸成碎片,裹挟着腥甜气息的水雾灌了进来。当我再回头,柜台前空无一人,唯有《溺魂志》的扉页上浮现出新的字迹:"你己经被盯上了。"
雷声轰鸣中,我抱着书逃回出租屋。翻开泛黄的书页,手绘插图里的水鬼新娘身着浸透污水的嫁衣,长发间缠绕着死鱼和水草,空洞的眼眶里不断涌出黑水。文字记载:"水鬼新娘会在暴雨夜以歌声为饵,被选中者会看见自己溺亡的幻象。"
午夜十二点,窗外的雨势骤然加剧。我猛地从沙发上惊醒——不知何时,客厅的地板己经积满浑浊的湖水,冰凉的水正顺着脚踝往上漫。黑暗中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那是首古老的童谣,却带着气泡破裂般的诡异颤音。
"来呀...来陪我..."女声带着令人牙酸的喉音,天花板开始往下滴水,形成一道半透明的人形轮廓。她的嫁衣布料正在腐烂,露出下面发绿的皮肤,脖颈处缠着深深的勒痕,那是当年投湖时系着的红绸带。
我抓起台灯砸向水鬼新娘,玻璃碎裂的瞬间,她发出刺耳的尖叫,化作黑水渗入地板。房间里的水位迅速退去,只留下潮湿的霉斑和浓烈的腐臭味。手机突然亮起,是失踪女孩的父亲发来的视频通话,画面里却只有剧烈晃动的湖面和一个模糊的白影。
"救...救我..."断断续续的求救声中,我看清女孩的脸——她的皮肤正在融化,露出下面森森白骨,而身后的水鬼新娘正将她缓缓拖入湖底。视频戛然而止,手机自动弹出一条定位,正是青鸾湖。
暴雨中,我驱车赶往湖边。车灯扫过潮湿的堤岸,发现湖边散落着新娘的头纱和婚鞋。水面突然沸腾,水鬼新娘破水而出,她的长发里缠绕着数十具溺亡者的尸体,那些发白的手臂从水中伸出,死死抓住我的脚踝。
"该你了..."她腐烂的嘴唇贴近我的耳朵,我看见自己倒映在她眼中的模样:面色青紫,舌头伸出,脖颈缠绕着红绸带。千钧一发之际,我摸出怀中的《溺魂志》,将书页浸入湖水。古籍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水鬼新娘发出凄厉的惨叫,她的身体开始消散,化作无数气泡浮出水面。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湖面上漂浮着数十具尸体,他们的面容定格在惊恐的瞬间。我浑身湿透地瘫坐在岸边,手中的《溺魂志》正在迅速腐朽,最后一页浮现出苏婉清的遗照,照片背面写着:"唯有让溺魂志重归湖水,方能平息怨念。"
三个月后,老街拆迁队在清理渡鸦书店时,发现了一具泡得发胀的尸体,他的手中紧紧攥着半本残破的古籍。而青鸾湖从此恢复了平静,只是每逢暴雨夜,仍能听见若有若无的歌声,像是在唱着一首永无止境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