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是觉得把她放在掖庭里当奴当婢的,一直到死,跟彻底灭门也无区别吧。
反正这八年来她从万千宠爱于一生的公主,重重掉到泥潭,活得跟个最下等的婢女也并无区别。
宫里头除了寥寥几个还活下来的老宫人,知道还有她这么号人物。安善德就是其中唯一一位跟她有来往的。如今她卑微而隐蔽地活着,几乎无人知道她的身份。
现在想来,说自己的父亲懦弱逃避,何尝自己又不是个懦弱偷生的人?
亡国的伤痛在早期的时候其实还是很强烈的,她也曾做过要替上官家的人报仇复国这种梦。
每当夜里也曾筹划着如何逃离暗无天日的掖庭甚至出宫寻找出路。
可一个七岁的孩童对民族大义的理解,并无法比如何填饱肚子和躲过欺压鞭打来得深刻。
后来再稍大些,明白了日月有更迭,王朝有覆灭的道理后,她也知道再执着于这些,对于自己现实的情况也只是作茧自缚罢了。
现实的情况是,她要如何坚强地活下去。如何在冬日里用长满冻疮一再蜕皮的手去洗干净衣物而不被退回。
如何搓地擦窗挑水攒月例。如何应对老太监老宫女的严格宫规刁难.......
繁重的劳作早就让她忘了公主是个什么东西。她现在唯一的念想,便是自己的胞弟,老十四上官遥。
对于他的消息,她真是一点也没办法知道。
别说她深居掖庭,就算是在其他宫里当差。这种消息也不是一个普通宫人所能触碰得到的。
不过她却深信他是在这世上活着的。不然司马梧尘不会留着她一直到现在。
只有上官遥活着,她才有被利用的必要。
想到这个,她又觉得既心酸又欣慰。
只有在这深宫里苦熬等着,希望真的能跟上官遥有重逢的一天。
他这胞弟虽然比她晚出生几分,但脑子从小就比她好使。若是他在哪里躲了起来,现如今也十五岁了。
他一定知道自己还活着的。知道她还活着,总会想办法带她出去的......
她不求什么复国大业,只求老天垂怜,让她和老十四能相依为命活下去.......
一夜无眠。
手上的伤疼令人辗转反侧。
到了下半夜,听到打更梆子敲响,已经是寅时。
她撑了起来,想到手上的伤已经发溃,一会到了浣洗场却还得被罚洗多一倍的衣物,不得脱掉层皮才怪。
心一横,终究还是顶着风雪出了寝房。
没想到到了浣洗场,掌事的公公却笑着跟她说不用她洗衣物了。
上官晚晚狐疑看着他,心道他怎么会给自己放水,该不会是后头安排更重的活苛责她吧?
浣洗局的掌事太监劳役宫女的法子没有一百种也有九十九种.......
胡思乱想走了神,没想到从他后头突然就冒出了个身影来。
上官晚晚吓得后退了一步,“你,你不是早上那位公公吗?”
意识到自己没了规矩,又赶紧请了个双安道,“奴才给大公公请安。”
太子身边的贴身太监,可不就是大公公么?
“姑娘这么叫我,可就折煞我了。”
崔小荣笑呵呵从掌事令后头走出来。
掌事令躬身给他让了道。
同样身为太监,他年纪虽轻,毕竟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走到哪都有人尊他一声大公公。
上官晚晚见他突然会出现在掖庭,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寒暄了几句,他就直接道,“晚晚姑娘不必紧张,我得太子爷的令。请姑娘随我到东宫走一趟,回头太子下了学有话问。”
手心已经冒了汗,她垂眸应了声“嗻”。
昨天在肩輿上的那个人,果真是司马铎。
终究还是被他认了出来,看来是连掖庭偷生的日子也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