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遇顺着绳子,口中咬着手电筒,脚踩着地窖两旁的泥土墙壁,慢慢往下滑。
到了里面,他打亮手电筒,蹲下来,挑着还没坏掉的红薯,挑一个就用自己的衣服兜起来。
栖迟在上面等了大概有五六分钟,就开始喊他。
“季子遇,你好了没有啊?”
她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今天没有月亮,显得整个天空黑沉沉的,旁边传来一阵狗吠声,还有什么动物穿梭草丛带过来的爬行声和沙沙声。
“季子遇,你快一点啊,我听到了狗叫声,你知道的,我最怕狗了!”
季子遇在下面专心地捡着红薯,想着多拿一些,这样外婆那么大年纪也不用每次都费力气去下这么几米深的地窖。
他听到了栖迟略带哭腔,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不由觉得好笑,暗自想,这个小丫头害怕的东西还真多。
将手电筒的光透过地窖洞口,斜斜向上打,一束光亮中,季子遇看到了双臂环着膝盖,坐在地上,眼睛和鼻子通红的栖迟。
脸颊上几滴泪欲落不落。
喉咙里传来一声低沉的笑,他温柔地看着栖迟,柔声说,“别哭了,我在呢”
“季子遇,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呢!”,她委屈地控诉。
“好好好,我错啦”,那人立刻认错道歉。
“哼!”
“好了,别哭啦,我拿了很多红薯,你在上面接着”
栖迟点点头,从地上站起来,“好”
季子遇一个一个往上扔,有时候扔的很准,但有时候又扔的很离谱,害的栖迟不得不打着个手电满地的找乱滚一地的红薯。
最后一个扔完之后,他又给自己绑上了绳子,准备爬上去。
可是,下来的时候好下,但上去的时候让他犯了难。
季子遇虽然喜欢攀岩,也擅长攀岩,但是泥土挖成的地窖,墙壁很松软,没有支点,所以爬上去很困难。
他一次次上去,但一次次又滑下来,总是差一点。
弄得嘴上吃了一大口泥土,身上也沾了一大片。
栖迟站在上面,抱着红薯,俯首往下看,他就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在水里瞎扑腾,眉眼笑的放肆。
少年人的声音带了一点愠怒和无奈,还夹杂着一丝宠溺,仰头看着笑的开心的栖迟,“别笑了,还不想办法把我拉上去,要不然咱俩今天都得在这过夜”
“哎,说错了,不是咱们,是你”,栖迟一脸傲娇地纠正他的措辞。
“好好好,你最善良了,快点把我拉上去”
于是,在季子遇又一次爬上去,距离地面只有几厘米时,栖迟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绳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他了上来
上来的一瞬,两个人齐齐倒在了地上,扭头,相互对视,皆是一笑。
晚风吹来,吹散了他们身上独属于夏天的炙热,而在彼此澄澈的目光中,都盛满了对方的身影。
“走吧,回去做饭!”
晚餐没有季子遇想的那么困难,母亲生病,季霖那个王八蛋出去花天酒地时,他就慢慢在厨房学着做饭,一开始的确不能吃,但万事都得有个过程。
渐渐的,做的多了,熟能生巧,做的饭越来越好吃,哪怕自己一个人住,有时候还要跑到医院去照顾母亲时,他也没挨过一顿饿。
唯一有区别的是,他在这里是用的地锅,要劈柴生火,锅铲使用起来略微有些笨重,锅底有一层淡淡的铁锈,翻炒食物时,不太方便,其他的倒也别无二致。
季子遇看着锅里的食物,香气悠悠传来,烟火味十足,伸长脖颈深深地嗅了一下,然后特别欠揍地给自己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季子遇,你要不要这么自恋啊,只是闻起来香,还不知道吃着怎么样呢?!”
他闻言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道,颇有自信,“那就等会看看喽!”
一碟清炒黄瓜,一碟红烧茄子,还有一盆刚蒸出来的黄腾腾的地瓜。
两个人在葡萄架下支起了一个小桌子,毛球顺着葡萄藤爬了下来,伸了一下西肢,咬着季子遇的裤腿,又顺着饭菜的香气喵了一声。
栖迟捏着猫咪后颈上的皮毛,将她抱到自己怀里,对着她的耳朵,悄咪咪道,“毛球,你可不能叛变”
季子遇闻言有些好笑,将筷子递给她,“快吃吧,先把毛球放下来”
不用放,毛球自己滚了下来,然后爬到了季子遇的脚边,贴着他的裤腿,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栖迟有些无语,端起碗看着毛球,“它都不饿的吗?”
“我下午喂过它了”
“哦,怪不得”
季子遇给她夹了一块茄子放在碗里,又把剥好皮的红薯放在她面前。
“好吃吗?”
栖迟尝了一口,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吃的太满,嘴巴鼓起来像个小松鼠,拿着筷子给他比了个赞。
很好,她想,以后这个家的饭全都交给季子遇来做,她负责吃,还有给他打下手。
伸手去拿红薯的时候,刚拿起来,就被一股烫灼感刺激的又赶紧快速放了下来,随后,她皱着眉拼命甩了几下掌心。
“怎么了,我记得冷好久了呀”
“没事,没事”,她捂着手无谓地笑。
“你手怎么了,拿过来我看看”
“哎呀,没事的,就是红薯太烫了”,栖迟说什么也不肯让季子遇看她的手。
“伸过来我看看”,他放下筷子,抱着臂,目光沉沉锁着她。
那只手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伸了出来,季子遇拽着她的手腕,看了一眼那掌心的几道红痕 ,应该是被绳子划出来的,有些嫩地肉甚至翻起了一层皮,渗出了一丝血,血迹里还混着几根绳丝。
他抬起眼看着她,眉毛顿时拧了起来,语气笃定,“这是刚才拉我的时候弄的吗?”
栖迟垂着头不说话。
再抬头的时候,视线里映入那人精致的侧脸,他拿来了一条湿毛巾,拉过她的那只手,轻轻擦着,冰冰凉凉的感觉缓解了灼烧感,擦过一遍,他又对着那片掌心柔柔吹了几口气,小心贴上了创可贴。
“家里没酒精了,先凑合一下”
“刚才的时候怎么不说?”
栖迟看着他傻笑了几声,摇摇头,“嘿嘿,刚才不疼”
“下次受伤的时候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说完,像是怕她不长记性似的,又按压了那片贴着创可贴的伤口。
“嘶”
栖迟愤愤瞪了他一眼,埋着头啃自己的红薯,不再搭理他。
少年被长睫遮住的眼睛里,映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片刻后晕开一片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