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高德功一番事无巨细的当场审问,皇帝对事情的是非和真相,己经有了自己的断定。
难为宁国府的这个贾蓉,自己尚无官无爵,又身受这般屈辱,却还能为朝廷、为他这个君主着想。
能力尚可以锻炼,但这样的心志,却是非常难得!
试问京中如此多的高官勋贵,有多少人能做到主动捐献所有家产的?
只多得是想尽千方百计,要从他这个一国之君手中得尽高官权位、荣华富贵。却没有多少人想着国库空虚、要为君王分忧!
他心中立定了主意,缓缓地露出一抹笑:
“你是叫贾蓉的,是荣国公府老太君的曾侄孙?”
“回陛下,正是。”贾蓉知道这是要迎来最终断定了,心神不由得崩得紧紧的,跪得更加稳了。
“难怪也沾了老太君的品格!”皇帝双手击膝,笑道:
“老太君一心为太后娘娘分忧排难,你作为宁国府的嫡孙,也难得的一心想着为朝廷分忧。这份心意实在可贵。”
“朕向来赏罚分明。你父贾珍的所思所行,实属欺君瞒上,现将宁国府的爵位及府邸收回朝廷,并罢免你父三品将军的爵位,贬为庶人。你服还是不服?”
贾蓉恭谨伏地:“草民无有不从!另外,先父在世之日,由于重用家奴,又怠慢于理事,因此,原府上的大多数家奴,实属豪奴、权奴、富奴。”
“草民能力微弱,没有周全的办法,将那些壮奴们,一举整顿打发。现在草民斗胆,请陛下派下人手,将壮奴所吞之物,一起抄查出来,以补宁国府先前所借国库之银钱!”
皇帝心中讶异,看来,这个贾蓉的决心,真是非同一般啊!这是要将所有下人的心,都推离自己了。
但尤夫人却有些急了:
“蓉哥儿,那你以后......”
她的那些私房银子,昨晚己经悉数或是掩藏,或是交给了贾母一起带过去,但她却知道的,这个继子可并没有任何动作啊!
但贾蓉用眼神制止住她:
“母亲,我身为堂堂一男儿,就算脱离了宁国府,又凭何不能自食其力,养活自己?”
皇帝却笑了:
“你父有错,朕会罚;而你对国有功,朕却也不会不赏你。”
他沉思了片刻,问张太傅:
“太傅,麓湖书院今秋,是否还缺这一名读书郎?”
张太傅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
“陛下开口,麓湖书院哪敢没有缺口?贾蓉小郎若是愿来,老夫自是没有不欢迎的。”
麓湖书院是当世最大的书院之一,每年考中进士、举人的不知凡几,因此,时下去那里求学的人,自是前仆后继。
而张太傅的长子,就是麓湖书院的院长。
贾蓉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觉得他适合读书,但又哪里敢拒绝?
因此,即使他从小到大没有摸过几次西书五经,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道:
“谢陛下隆恩。草民回去必将勤学苦读,争取早日报效君王!”
张太傅看着他那一副好人才、好身板,不由笑眯了眼睛: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贾小郎,老夫就让犬子,明日就给你送书院的帖子过去。盼你早日学有所成,我大乾朝廷,好又增多一位忠君爱国之辈!”
贾蓉带着这样的讯息,僵着脸回到宁国府。
挥退下人以后,他实在坐立难安。因此,还是登门去见贾母了。
“什么?皇上让你择日就去麓湖书院进学?”
贾母不可思议地打量着这个记忆中,从未进过一天学堂的曾侄孙。
突然,她“噗嗤”一笑:
“这样也好。皇上真是慧眼识英才!蓉哥儿你只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将我教你的那些话,背得滚瓜烂熟。这证明了你不是全无读书天分的。”
“更难得的是,我老婆子还听闻,你即使是第一次面圣,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将站在金銮殿上的那些都说得信服了。这着实在难能可贵!”
贾母不由欣赏地看着他:
“看来我也是一叶障目了,还不如皇上会发现人才。若是你在麓湖书院中深造几年,何愁你不能成为我贾家下一个扛鼎之人?!”
贾蓉却不由得苦笑了:
“不瞒老祖宗您,蓉儿还没那么有出息。您看——”
他转过身,露出自己后背的衣裳:
“这一番面圣,蓉儿早己经汗湿了!”
贾母却只是招手,让鸳鸯将一瓶玫瑰纯露递给贾蓉,让他喝下去,好促进他背上的伤口愈合:
“你第一次见到皇帝,还如此应对自如,己然是实属难得。又为何在乎区区出汗一事?”
“麓湖书院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读书圣地,皇帝特让你进去,就说明他有意栽培你。你在那里好生攻读上几年,正好度过这几年的守孝期,又可避开外面的风风雨雨。你何乐而不为?”
贾蓉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是的,虽然他达到了目的,也是正中了皇帝的下怀。
但毕竟他是子告父,属于不孝之列。
现在他又失去了宁国府的庇护,若不顺着皇帝之意走,他还真是只有远走他乡一个选择了。
“只是要麻烦老祖宗,要帮我照应一下继母。”
贾母摇了摇头:
“你莫要为她担心。只要你读出来了,又有皇帝的金口玉言嘉许,她不会坏到哪里去。”
“反倒是你,你即使避到书院里,依然会有异样的眼光看你、论你,你可准备好了?”
贾蓉想起这些年,在背后遇到的各种嘲讽、戏谑的目光,摇了摇头:
“老祖宗请放心,要说难堪,哪里有我这些年背负‘乌龟王八’的名声难堪?”
“那样的笑话我都熬过来了,又岂会在意书院里那些书生的目光?”
贾母不禁再次赞许期待地看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我老婆子就等着,等着你重振家业,再次扛起我们贾家族长一职的那一天!”
贾蓉傻眼,急忙推辞道:
“老祖宗,我己经将宁国府阖府上下,都归还给朝廷了。皇上明日就应会派人来查收。我眼下无官无职,再加上名声有瑕,哪里能带领贾氏一族?”
“这族长的位子,不如就交给赦大爷吧!?”
贾母正还要开口,就听鸳鸯急匆匆地掀帘子,小跑过来了:
“老太太,东府那边来人传信,敬老爷,方才从玄真观里回来了!”